?好!那我问你,春娘死时你怎的不动手?等了四五年,忽然没来由地下此毒手?你这谎话,编得自己可圆得上!”
牛氏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叫堂中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帘幔后,宋云谣的呼吸骤然一窒。
只见被绳索死死捆着、低垂着头颅动弹不得的金兰,在听到“谎话"二字时,身子猛地一震。
她缓缓地、极其僵硬地抬起头来,蓬乱灰发下,那双老态沧桑的双眼亮得骇人,有如两簇鬼火,幽冷、怨毒。
“没错……我是早该杀了你们……”
她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身体因激动和束缚而剧烈颤抖。“我七年前就该一把火烧了你们牛家!而不是蠢到信了你们这帮混账的鬼话!”
她几乎怒吼出声,放肆狂妄的模样令满座俱为一震,公堂内外鸦雀无声。“说什么,春娘可怜,没个后嗣祭奠,将来在地下也是孤魂野鬼……金兰颤巍巍站起了身,沉重的铁链哗啦啦响着,她佝偻着背,一步一拖地往牛氏挪去。几个衙役立时要上来阻拦,却被沈不器冷冷一扫,生生停步。“说什么,“等你老了,让你侄儿给你摔盆捧灵,照样给春娘烧纸,让她在下面不至于凄苦………哈哈哈……”
金兰口中发出极低的呵呵声,继而猛地爆发出凄厉癫狂的笑声,笑得两行泪悄然滚落。
“我竞信了!好不好笑,我竟然信了!我真信了你们会记得她!我忍着,剜心的痛,为了春娘死后能有一炷香…我像个傻子一样熬着!等着!”宋云谣不忍再看她歇斯底里、宛若疯魔的模样,闭上眼帘,眉头颤了颤。帘外,笑声戛然而止,金兰停在牛氏几步外,盯着惊惧不定的牛氏,目光无比怨毒。
“可我等来了什么?牛三妹,你敢说么?”她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只能昂起下巴,指向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牛三妹,你敢当着青天白日,说一句人话么!”牛氏吓得僵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不敢说,我来说!”
“我等来什么?等来牛二东私自开棺掘坟,拿春娘尸首去配阴婚!等来他拿着春娘尸首换来的钱买酒吃!等来你们盘算着怎么把我这副老骨头也榨干!“等我死了烂了,谁还记得我女儿!她连尸骨都被你们卖了两遍!你们谁还记得她?!”
“我告诉你,我金兰不是等了四五年才动手……我是被你们骗着,苟活了四五年!”
说罢,金兰猛地扑得向前一扑,牛氏以为她都要殴打自己,吓得仓惶闭眼,可金兰只是跪倒地上,额头重重磕向青砖,咚咚作响。宋云谣倏然站起身,强压冲出帘幔的念头,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而沈不器一个箭步,眼疾手快拦住金兰身子,阻了她的举动。金兰抬起头,额上已是血肉模糊,血迹顺着鼻梁流进眼窝,淌成一行鲜红的河。
“是,我手里沾了血,我杀夫脱罪,十恶不赦。”“可他们牛家人,手上难道就没沾着春娘的血?难道他们就清清白白,一干二净?”
她血红的眼睛扫过堂上众人。
“县令大人,民妇今日得站在公堂之上,也胆敢一问,牛家这般行径,与杀女卖女又有何异?”
她劈声嘶吼:“卖女配阴婚者,又该当何罪!”此言一出,满堂寂然。
沈不器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适时开口。
“金氏方才虽言行有失,可所言句句皆是血泪,还请县令大人………而卫金事闻言眉头骤然锁紧,面上掠过一丝不耐与讥诮,盯着沈不器,冷声打断。
“沈大人此言何意?莫非要以'怨念"苦衷',为她开脱弑夫之罪?纵然牛二东为夫、为父千般不是,纲常律法在上,岂容她以私刑夺人性命?”沈不器冷静道:“卫金事此言差矣。正因纲常律法在上,本案才应溯本清源、究其根本,不得轻断刑名。”
他顿了顿,“眼下前史已明,诸位也当清楚,今日所讼,绝非寻常′弑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