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直线,右手使到抽筋都做不完,我便偷偷换成左手。结果被她发现了,就用细竹条教训我,让几个小姑娘压着我的身子,抽了整整一下午。”
宋云谣的语气淡得好似晾温的白水,可沈不器周身气息倏地冷下来。她平静道:“我那时刚到翠莺阁,性子硬,咬着牙硬是一声没吭,旁边一起被买来的小丫头们倒是吓得不轻,一个个小脸煞白,鸣鸣咽咽也不敢哭出声。“现在想来,什么左手右手兴许都是幌子,苏妈妈不过拿我杀鸡儆猴,立威风罢了。”
沈不器呼吸渐沉,紧紧攥着拳头,强压住情绪。而宋云谣却收起手,笑了一尸。
“不过那时我不懂,明着顶了几次,下场惨烈,便转到背地里,还暗自得意。她越是不让我用左手,我越是要把左手用好,赌气似的,什么弹琴写字、书画刺绣,卯足了劲儿去学去练。不过女红到现在也没能学好,便是后话了。”说罢,她言语微顿,笑意淡了下来。
“那时候给你写信,是我托大了。安逸日子过得久了,也就肆无忌惮起来,反倒叫你看破了身份。”
她话中几分轻飘飘的自嘲。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抵就是这个意思。沈大人,你说对么?”她偏头看向他,却怔住了。
昏暗的光下,他双眼隐隐透着水光,仿佛一池深潭被激起浪,又好像映着摇曳的烛火。
他沙哑着嗓子,问,“疼吗?”
过了这么久,还疼么?
他问得没头没脑,宋云谣想笑,想做出轻松的姿态,告诉他,这么多年了,哪还会疼?
可望着他,她莫名说不出口。
半响,她道:“早就不疼了。连疤都没留下。”“那时候呢?“他凝望着她,满目哀伤,“那时候,疼不疼?”宋云谣嘴唇轻颤,沉默下来。
苏妈妈是个精明的老手,自然不会为了所谓管教或树威风,而毁了姑娘们将来吃饭的门面。
为此,苏妈妈特意备了许多细竹条,抽在身上不会伤筋动骨,最多留下几道红痕,没几日就能养好。
可那粗糙的毛边剌在肌肤上、毛刺扎进皮肉里,十天半月过去抓心挠肺难受的滋味,只有被抽过的人方才知晓。
在翠莺阁的那几年,除了她,鲜少有人再挨过那样的教训。而她恰巧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隔三差五就给苏妈妈找些麻烦,苏妈妈也爽快,每次都痛痛快快赏她一顿竹条抽肉。旁的姑娘们也从一开始的惊慌同情,逐渐变为后来的见怪不怪。偶尔见了她,还要笑她几句,是不是仗着妈妈打人不疼,所以故意撩拨惹她生气?她便也玩笑,谁想试试这滋味,下次同她一起闯祸就是。可惜有些玩笑,说得多了,旁人就信了。
莫说别人,连与她朝夕相处的素梅后来也习惯了,只在她挨罚完回屋的夜里,丢给她一罐快抹空的药膏子,懒得再与她多话。这么多年,他是头一个,问她那时候疼不疼的。室内一片沉默,屋外,雨愈发大了。
砚山及时推门而入,打破了滞涩的气氛,只见他身披蓑衣,抱着半人高的油布,气喘吁吁道:“主子,姑娘,油布找来了!”宋云谣立时站起身,藏起快要溃堤的情绪,道:“雨势越发急了,快些动手罢。”
沈不器也默契不提方才种种,将这箱子好生收起。三人合力用油布将屋中行李箱笼盖得七七八八,刚松了口气,只听里间传来砚山一声惨叫。
“完了完了,怎么床褥也湿了!”
宋云谣与沈不器对视一眼,快步走进屋中,却见床架顶上的横梁缝隙里,正簌簌漏着雨。
砚山抱着被子,一脸懊恼。
“这床帐子挡了水,方才忙里忙外的,一点动静都没注意,这下可如何是好!”
宋云谣打眼一看,床帐吸饱了水,被褥也已湿了一大片。沈不器沉默片刻,道:“无碍,把床推到没漏雨的地方,再换了被褥枕套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