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谣吓了一跳,连忙要上前搀扶,“莫不是被石阶磕着了?”丁虎子先一步撑地站起,眉头紧皱,“无碍,是之前和牛老太一家打架的旧伤。”
“牛老太?“宋云谣错愕道,神情复杂,“丁大哥怎么还是和他们……”丁虎子不知想起什么,沉下脸来。
“这家人当真是狗屁膏药,沾上了就甩不脱。那牛老太一直念着彤娘和孩子,三天两头去找衙役告状,还说了些难听话……我忍无可忍,就同他们打了一架。”
“放心,牛老太男人和儿子伤比我重多了。”宋云谣微微蹙眉,却问,“那这次流民安置,他们一家可分到田了?”丁虎子嗤笑一声。
“她那男人早已半截身子埋土的人,整日挂在嘴边的儿子也是个废物,官府自然瞧不上。偏偏牛老太又自视甚高,将那地主身边的豪奴得罪了,如今连伯户都没当上!”
他大仇得报自是快意,宋云谣心中却生出隐忧。“丁大哥,如今分田之事还未落定。"她委婉道,“不怕得罪君子,就怕得罪小人。那位牛老太……你可要多加小心。”丁虎子一愣,也正色:“宋娘子放心,他们如今还不知这屋舍所在,我也定不会让他们靠近彤娘和孩子!”
寒暄几句,林中雨丝渐大。
丁虎子护着怀中米粮快步回家,宋云谣也重新拿起小竹枝,轻轻赶着小鸭子回了静雪庵。
可一进庙门,小鸭子们不知寻到什么意趣,东咬一口、西蹭一下,队伍一下就走散。
宋云谣嗓子都快喊哑,最后干脆一手揣着一个闹腾的,再找乐得直合不拢嘴的姑子们借来背篓,总算到了后山青田,准备“赶鸭子上架”!走到自己那几亩爱田前,她放下背篓,小鸭子们一见着水田,便本能般一个接一个跳进田中,在不深不浅的水面中穿梭游行,避开长出新穗的稻禾,低头啄食起田中的杂草、螟虫。
宋云谣从未见过这场面,不由瞪大眼睛,蹲在田埂边,手心撑着下巴,有些看痴了。
疏密不一的绿意中,小白鸭子优哉游哉,在水面划出一圈圈涟漪。细密的雨珠也如白玉跳盘,自浓翠欲滴的稻禾上滚落,嘀嗒,嘀嗒,敲着水面,也敲着她头顶的竹斗笠。
眼前一片清蒙的水碧,她嘴角不自觉勾起弧度,却不察视野中何时出现了一片灰青色。
宋云谣下意识抬眼望去,脸上恬静自在的笑意没来得及收起,遥遥看清青田对面那人的模样。
雨幕中,他静静立在田埂边。
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他一袭鸦青缎子氅衣被雨水浸得微深,青衫贴在身上,衬得身形修长如竹。
隔着一片青葱稻禾,横飞的雨雾模糊了他的神态,只依稀能看清他如墨的眉眼。
宋云谣缓缓收起脸上笑意,脚下却一步未动。她要看看,他还要要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