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腌臜性子都给摸清了,真不愧生意人。”
沈不器颔首道:“而后便是三人泛舟江上,王攀兴尽醉酒,同那女子嬉闹中失足跌落江中。陈茂良跳江寻人不成,反倒也溺死江中。”
林承宗皱眉,“那个瘦马呢?”
“那女子一连目睹两条人命,自不敢声张,仓皇逃到岸上,在山中躲了数日。直到几日后被衙门官兵找到,道清当日来龙去脉,而后畏罪自尽,死在狱中。”
“……这就结了?”林锦程迟疑道。
“若只看呈到京中的案卷,这案子的确结了。”沈不器一顿,“好在机缘巧合下得知了几个消息,多少有些眉目。”
其中涉及具体案情,他不便细说,只垂眸提笔,在那“窈”字上画了个圈。
一时间,三人竟都无话,气氛凝重。
沉默半晌,沈不器搁下笔,轻笑一声。
“去岁我在平溪大闹一场,回京时,父亲也斥责我不该蹚浙江这滩浑水。”
他脸上笑意盈盈,全然不见忧心或是惧色。
“如今看来,父亲的话还是说早了。”他打趣道,“那时若还是浑水,眼下看来,只怕比墨汁还要黑了。”
“还笑得出来。”林承宗叹口气,揉揉眉心,满脸烦躁,“王攀那厮,就是死了也不清静。
听完外甥一番话,他再大的气也消了。林承宗深深叹了口气,露出疲态。
“三郎,浙江,你真不该来。”
他低声道,“浙江这地界,看着水秀山青、物阜民丰,可治下十一府、七十五县、数万官吏,背后势力之千丝万缕、盘根错节,绝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盯着桌上一摞还未看完的拜贴,喃喃道,“行差踏错半步,便会被人掐住命脉,敲骨吸髓,万劫不复。”
沈不器心中微动,抬眸,却见舅舅靠在椅背上,高大壮硕的身子微微佝偻着。这个向来威风凛凛的武将,如今竟显出几分老态。
“三郎,舅舅在此地经营半生,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今日也不过一个都指挥佥事。”
他讽笑一声,“三品武官,说出去好听,还不是靠一条烂命,闯了一次次鬼门关换来的。林家不比沈家,世代簪缨、根深叶茂,若是你在浙江出了事,我怎么救你?怎么和你娘交代?”
提起妹妹,林承宗双眼通红,声音沙哑。
“你亲外祖母走得早,外祖父又卧病多年,你娘跟在我身边长大,不知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些,她又非要远嫁京城,去给两个儿子的男人做续弦……这些年,我气过、也怨过,一想起我那么丁点儿大的小妹,在京城给人当后娘,我心里就难受啊!”
情至深处,林承宗竟有些哽咽。
“三郎,你从小就是个争气的。每每想到,你娘身边还有个你,我心里也安慰些。你和若仪是你娘心尖尖上的两块肉,你万一出事,对小妹,那无疑是割肉剜心之痛啊!”
“你才来浙江半月,便是这般阻挠重重。莫说查出真相,就算此时全身而退,那群狗杂碎也要咬住你不放了。”
林承宗满目痛楚,不禁又发问,“这巡按,怎么能是你呢?”
“舅舅……”沈不器心中五味杂陈。
“唉,不说了,就当我席上吃醉了!”
林承宗抬手使劲揉着眼角,掩饰一般大笑起来,可沈不器明白,眼前这个山一样高壮的汉子,为了自己、为了母亲,竟难过得落下泪来。
沉默半晌,他看向林承宗。
“舅舅,实不相瞒,离京之前,父亲就将我拉到祠堂,狠狠抽了一顿。”他苦笑一声,“这几月以来,好话、歹话我都听遍了。”
“您的苦心、爹娘与祖父的苦心,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来浙江一遭,许是我托大了。”
林承宗低头抠着手上老茧,没有说话。
沈不器身子前倾,目光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