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机!“李世民愕然亦起身,望他大步流星离去背影,讶立当场。李小六正兴致盎然邀褚庭祯来家玩耍。
“四娘会不会射箭?"两人下完樗蒲,李小六自觉赢一个新手不甚光彩,主动提出换个项目。
褚庭祯赧然摇首:“父兄在我幼时便已入隋为官,我一人留在钱塘,无人教我射御。”
果然留守儿童古今皆很凄惨。
联想自己过去境遇,李小六同情地捅了捅她:“那我可以教你么?你学会后便可以在褚老师面前表演,他其实很关心你快不快乐,若你学会了,他定会为四娘感到骄傲。”
“多谢六娘。”
家仆搬来两张弓,一壶箭,李小六先为她演示,将垂胡袖以禅膊束起,拈弓搭箭,若流星般飞速射出,转眸间正中靶心。“如何?"李小六得意眨眸,轻摇脑袋,晃了晃手中鹊画弓。褚庭祯为她鼓掌。
“来,我手把手教你。”
她才不像褚老师一样小气呢。
“就像这般,双足与肩同宽。"李小六握住她两肩,又指导她握弓姿势,“手指放松虚握,不必紧张。”
褚庭祯依言照做。
“手指勾住弓弦,缓慢靠近下颌。”
“对,身体莫晃,保持稳定,凭直觉对准靶心,手指自然舒展。”李小六掌间扣住少女纤细腰肢,踮起足尖,耳侧拂过她如瀑乌发,清气扑至脖颈脆嫩肌肤,似涟漪掠出酥酥痒意。
“三,二,一,放箭一一”
“嗖”一声,长箭离弦,须臾过后,侵入三十步外所设靶中。“娘子中了七环。"女婢上前查看,高声宣布。李小六顿时激动地自地上腾空跳起,欢呼道:“四娘好厉害!第一次射箭就中了七环,前途不可限量!”
褚庭祯脸颊微绯,目帘低下视地,谦虚称:“哪里哪里,都是六娘教得好。”
“没错,名师出高徒!“她沾沾自夸。
倏尔,李小六眼尖,眺见庭前男子墨袍身影经过,闭了嘴巴,当即向他挥手:“辅机哥哥!”
长孙无忌驻步视来,李小六跑上前,笑容洋溢,真诚相邀:“辅机哥哥,来和我们射箭么?”
他垂眸望她,眼睫掀阖,阴影将目底升腾而出的愠怒掩住,李小六窥不出半分端倪。
「小六唤你一声辅机哥哥,待你若兄,哥哥为妹妹思虑深远亦属情理之中。」
哥哥。
他从来只是哥哥。
不独李世民,便是她也这般笃定认为。
一刹间,前所未有的失望与恼恨瞬时将他整颗心口填满,不留半分罅隙,他以为自己能维持自若,一张口的冷淡却凛冽如锋。“公主既无心,又何必戏弄在下。”
李小六不知所措,脚步一滞,同李世民一般怔立原地。褚庭祯踱来,察她神色百思不得其解,关切问询:“适才那位郎君言了甚么,令六娘这般困惑?”
李小六挠挠脑瓜,良久仍是琢磨不通,摇摇头:“罢了,不过就是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射箭,竞然说我在戏弄,也不知又哪里得罪他了。”她才不会再热脸贴冷屁股,不来便不来,玩罢射箭还得去杜楚客家中做客呢。
虽说上回李小六敏锐觉出杜母郑氏对自己态度不佳,一段时日为之难过不已,可这回乃郑伯母亲自下帖邀请,她便盛情难却,却之不恭了。为了答谢杜楚客大度出借家藏的张芝草书摹本,她还特意携了两本孤品残卷古书作为回礼,袖着礼物兴冲冲坐马车至杜宅。未料今次杜楚客不在家。
幸而杜如晦正于房中阅书,闻家仆来报,即刻披衣起身迎客。“舅家表弟举宴,四郎今日出外赴宴了。“视李小口口下张顾,杜如晦温言作释。
“那小杜先生为何缺席?”
自然是有更为重大之事。杜如晦视她。
女孩看似毫不知情,微微沉吟,他答:“杜某不喜喧扰场合,四郎一人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