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四十二话
“我原以为世勒将于临别前将心意倾告,也好了却遗憾。"李世民指骨抵颊倚坐,状颇诚恳。
李世勒笑了,唇边缠溢苦涩,又似自嘲。
“公主千金,臣自知鄙微之躯,不敢高攀。”他自称为臣,将男子的尊严置于最低处,李世民一瞬了然。他心底轻叹一息,将这话题揭过,道:“河北窦建德,洛阳王世充俱为唐腹心之患,至明年我欲率兵出关,一举略之,届时请世勒务必相助。”李世勒揖首:“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临别前,他眼梢若有犹疑,指尖屈伸,半响后,仍入袖中取出一卷书牍。李世民接过这份墨迹未干的纸张,清香依稀扑面,观扉页乃是《脉经》。“世勒欲教我望闻问切?"他按住疑惑,朗声笑道。李世勒唇畔微牵了牵,嗓音克制:“请殿下代为转交。”「世勒还会诊脉?我也想学!」
「学医需禀赋,刻苦与韧劲缺一不可。」
彼时的他如此作答,却在当夜便挑灯续昼,将平生所学编著为此卷《脉经》,夜半烛火数旬未熄。
他明知那人不过口中所言“三分钟热度”未必愿意翻开,如此这般,亦不过是抱了那几分尚且存留的侥幸与小小期冀。“长孙郎君。”
观男人于府前下马落地,家仆随即殷勤上前,牵过马辔。长孙无忌撩袍上阶入邸,在门口遇上出府的李世勒。他面色怅然,仿佛有何郁郁索怀,宽袖里鼓鼓生风。二人相互见礼,敛衽直身时,长孙无忌视他一眼。“闻懋功明日启程赴并州,望此去一路无阻。”“借辅机公吉言。”
作别罢,他大步流星跨入庭中,于掌事接引下穿过前厅,两旁茁然花木,傍晚时分,柔和暮色悄无声息镀上阑干,李世民正于书房相候。年少至交,无消多言,默契早在心照不宣中渐长。惟今次,李世民并未猜度出其来意。
双方同时坐定,李世民将经略王世充窦建德一节咨问于他,长孙无忌道:“彼王伪郑国境外屯堡势力庞大,若采游击战术持续运动于我军阵后,可牵制唐军不少兵力。方今之计,唯有分兵一一攻拔,剿抚并用,清扫取郑阻碍,方能势如破竹。”
李世民颔首,续询以数疑难,他一一答过。军务谈罢,李世民以为达成他所来目的,于是闲道:“辅机可知如晦求娶小六一事?”
心骤一悸,长孙无忌眼睑闭了又合,脸梢微抬。“在下已知。”
闻言,李世民仰躺座中,双膝交叠而坐,声音飘忽半空:“辅机以为,小六与如晦是否相配?”
长孙无忌怔了顷。
而后话语艰难挤出喉间,与他一贯的从容违背:“在下不知。”李世民面露诧异,掌心撑住案沿借力,蓦地直腰视他,蹙眉狐疑:“辅机莫非不喜如晦?”
他显然误会。
长孙无忌淡笑:"殿下言笑。克明才德兼备,堪配秦王之妹。”李世民抵颌沉思:“只是恐小六无意,我亦不便介入其中,至今她还不知此事。”
他忽而抬首,炯炯目光注视长孙无忌:“辅机可否为我旁敲侧击小六,探问她是否亦与如晦情投意合?”
“为何是由在下?”
李世民注意到他话音中潜藏愠意,却再次曲解,笑了一笑:“小六唤你一声辅机哥哥,待你若兄,毕竞关乎妹妹终身大事,哥哥为妹妹思虑深远亦属常理,不过若辅机为难,那便罢了。”
这声"哥哥"仿佛冷刃扎肉,贴卷着泛上蚀骨寒意,刺得他猝然疼痛。原来自始至终不过是哥哥与妹妹。
“在下确是为难。”长孙无忌冷道,“还请殿下另请高明。”李世民只觉这恼意来得莫名,旋即追问:“辅机不愿以小六为妹?”一股勃然怒气陡然贯袭胸膛,长孙无忌拂袖起身:“在下惟一亲妹,便是殿下之妻。”
语罢,他折腰一礼:“在下即日赶赴陕东道大行台,部署攻取洛阳,特向秦王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