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那妇人便如同忘记了刚刚的红衣少年一般,提了提挎在肘弯的篮子,又挂上和善的笑容,“林官人,我去搁草喂鸡,西地里一大片黑麦草呢,你要不跟我一块儿去吧。”
割草?喂鸡?
敬真眨了眨眼,没太能明白她的意思。
妇人见他不怎么乐意,撇撇嘴,“我说林官人,你也别天天懒在家里啊,雪娘子出去挣钱了,你也得把家里操持好啊。别的不说,你看看你家的这几个鸡,难不成你还想让雪娘子回来喂啊?″
“啊不是。“迟疑一瞬,敬真环顾四周,看见窗台底下几株稀疏的花儿旁边有两个篮子,干脆过去提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这才对嘛,雪娘子得一个多时辰不回来呢,你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我一块儿去干活。”
敬真点头,跟在她身后朝外走去。
妇人滔滔不绝地说起闲话来,敬真听着,似乎明白了一点。雪娘子是“他”的妻子,在村子私塾里教书,而“他"林观渡,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落魄小白脸,吃喝全仰仗雪娘子。
左邻右舍的早看他不顺眼了,觉得他吃软饭还不帮雪娘子干活,实在是奸懒馋滑。
这妇人带着他去了割了一个时辰的草,回来的时候遇见几个村里人,看他的眼神都新奇不已。
走远了,妇人小声跟他说,“你得多出来干活,人不能既要又要,软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到了家门口,妇人又嘱咐他:“你给雪娘子做点她爱吃的,晚上烧点水给她洗洗脚,按按肩。也好好伺候伺候她。这样村子里才不会觉得你不好。”
敬真呆呆的,似乎在理解她话语中“伺候”两个字。妇人凑近,压低声音“我听雪娘子说你不肯跟她同房?这可万万不行!你是个大男人,这种事哪有叫媳妇开口的!你小心伺候不好雪娘子,她不要你了!“同房”二字烧得敬真满脸通红,他一面气愤这个“雪娘子"怎么什么都跟旁人说,一面又深觉不好意思。他唯唯地点头,“哎哎,大姐,我知道了。”那妇人回家去了,敬真挎着篮子推开小木门,把割回来的黑麦草撒在鸡圈里,看那几只瘦气兮兮的鸡一窝蜂地跑过来吃。很快,一把草就被吃完了。敬真又撒了一把,歪着脑袋看那红嘴尖尖的动物争抢食物。
干巴狗儿拱过来,围在他脚边吭吭唧唧的。敬真低眉看看它一眼,“哦"了一尸。
它饿了。
那那个“雪娘子”应该也饿了吧。
掀眸向西看去,橙黄金红的晚霞漫天铺洒,黄昏了,是该吃晚饭了。时间刚刚好,敬真刚掀开元气了的锅,院子里就响起了木门开合的声音。他顾不及去看食物如何,大步朝外走去一-他要好好看看,这个“雪娘子”,到底是谁。
掀开门帘走出闷热的厨屋,敬真的步子随着门口那人的转身凝在当地。他手中还拿着一只沉甸甸的锅铲,这时候却浑然不觉。那人穿一身淡紫色的麻布衣裙,头上用一支绿莹莹的玉簪子把头发挽起,夜风一吹,鬓边凌乱的发丝便在幽暗的夜色中如银丝飞舞。女子的脸在清淡的月色下并不明晰,但敬真看得明白,那就是她。关上了门,明雪又把锁挂了上去。转过身,看见站外厨屋外的人,她似乎有些错愕,“夫君,你下厨房了吗?”
夫君。
敬真的心忽然被狠狠一击。
顶着的是林观渡的皮囊又怎样,被她当成林观渡又怎样,她叫他夫君啊。这“夫君"二字,钻进敬真耳里,如虫子一般吞吃了他的理智,叫他的心如砸鼓一般急急地跳动起来。
他是的,他就是她口中唤着的人,他就是她的夫君。没错的。
弯唇一笑,敬真阔步朝明雪走去,摘下她挎着的书袋,挽住她的臂弯,“娘子。”
他叫了一声,心口如春风猛吹,忍不住又叫她一声,“娘子。”明雪莫名其妙,“怎么了?”
敬真压不住心里的喜意,尽数呈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