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而能看到手持蕉扇的头领,领着一队人,沿街巡逻,振臂高呼。
“敢有趁乱劫掠乡贤县望,惊扰无辜百姓者,葛将军必杀不饶!”
葛成已经被尊为将军了。
当然,并非造反谋逆的僭号,而是百姓自发的尊称,有人称葛贤,有人称葛将军,甚至还有人供奉其为副城隍神的。
何心隐将这一幕幕看在眼中。
草鞋踩在青石砖上,难闻的气味弥漫在城中,混乱的声响不绝于耳。
曲阜城东多为小民聚居地,而城西则分布着众多地方名流的住宅,同时也是当地官府衙门所在地。
进入城西之后,所见的情况又大不相同。
若说城东是毫无章法的烧杀示威,那么城西这边,就是秩序井然的杀戮。
绣春刀出鞘,寒光四处惊掠。
肃杀的警告声与绑缚的乱民一起,拖拽在身后,纵马驰往菜市口。
乱民在这一带的冲击最为谨慎,只有几处衙署能看到打砸、焚烧的痕迹。
但在锦衣卫入城以后,不仅夺回县衙,甚至对城中名流毫不留手,动辄大开杀戒。
缇骑以县衙为中心,成建制地铺开,镇压目之所及的一切武装——大势压下,乱民、家丁、捕快、兵卒,各飞东西。
乱民似乎先已得到消息,葛成的六个大队,早已出了城去,只留下一些游勇,懵然无知地在城中继续搜捕税官,旋即被缇骑无情碾过,抛头颅洒热血。
混杂其中卖吆喝的捕快、兵卒,自有求生之道,大多转个面向,便各自回衙署清理残垣断壁了。
家丁就实在不幸运。
频繁发现有乱民弃了绞棍,一头钻进大户人家,企图摇身一变做回良民,如此自然少不得又是一场文人笔下,锦衣卫破家杀人的惨案。
每每一通杀戮后,缇骑便沿街警告,悬首示众。
“勾结逆贼者,破家灭族!”
只有靠近县衙,乱象才渐显消匿。
何心隐站在县衙外,上前向如临大敌的差役表明身份,求见沈鲤。
得知何心隐身份后,差役半信半疑,唤来巡田衙门的人辨认。
确认后,才唤同僚看住何心隐,自己跑进去通禀。
就在这档口的功夫,全程跟在何心隐身边的大汉,挠头自语:“分明是俺们穷酸闹事,这衙门咋祸祸起城里大户来咧?”
一路走来,城西这边有头有脸的大户,泰半都被锦衣卫踏破了宅门,或抓或杀。
反而城外的葛成以及数千随众,被搁置一旁,让几名大汉着实费解。
何心隐回过头,正好对上几人茫然的神色。
对于赤民的无知,他心中莫名有些堵得慌,有心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何心隐当然知道沈鲤如此作为,才是打蛇打七寸,正中要害。
无论是事态发展的速度,还是振臂一呼,数千人影从的组织度,都不可能出于赤民简单的自发。
城里大户齐齐罢市、乡中士绅相约加租、冲击县衙趁乱杀人等等事态升级的节点,无不印证是有大户豪右暗中裹挟赤民。
不将这些大户豪右按死,民变就是春风吹又生。
至于被裹挟其中的赤民……
何心隐陷入沉默。
好半晌过去,他仍旧没有说话。
何心隐低头蹙眉,似乎思索到了什么关隘处。
方才自语的大汉,与左右面面相觑,有些不好意思地要收回方才的话语:“那啥,俺就自个儿嘀咕,不用理会俺。”
何心隐回过神来。
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不是我不答,实在是这次我也没资格给你们解惑。”
“谁友谁敌,只能由你们自己看清楚。”
有别于讲道时的长篇大论,此时的何心隐显得有些疲倦。
看清楚?
自己说得轻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