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嬷嬷亲自送徐清滟回府。
不过旬日满城皆知,徐家女郎素手拨弦惊鸿瑶池宴,西市说书人醒木一拍,半年前被笑作'平湖莼菜'的徐家嫡女,竟成了“三岁能辨宫商羽,七岁可拟鲍参军”的传奇。
徐府门前的石狮子上,不知何时缠满了各家媒婆的鸳鸯帕子。
徐家主母谢氏掐着礼单坐在榻上,蔻丹划过媒人递来的庚帖:“张家公子眼角有痣,克妻;王家儿郎爱吃羊肉,膻气。李侍郎家的公子倒是清贵,可惜耳后那颗黑痣破了官相……”
今日登门的媒人,是为大理寺□□上的嫡次子沈璋而来。
山栀绞着鹅黄汗巾子,额角沁着汗:“夫人一见沈家送来的礼单就笑开了,瞧着倒是对这桩婚事满意得紧,可那官媒娘子……”
“舌头被猫叼了不成?”杨姨娘指尖叩了叩案几。
山栀被茶盏相击的脆响惊得瑟缩,慌忙屈膝:“那娘子话里话外透着轻慢,说什么沈三郎二十岁就领了三等侍卫衔,圣上南巡时还赐过墨宝,是御前行走的红人,配咱们大姑娘委实屈就。听那话的意思竟像是……像是咱们徐府要烧高香才能攀上这根金枝。”她突然噤声,惶惶望向屏风后。
纨扇倏地停在半空,清音朱唇勾起讥诮的弧度。
这可不就是乌鸦攀了凤凰枝?
要说那沈家,祖上出过三朝帝师,门前御赐的“经世济民”匾额至今仍用明黄锦缎罩着。如今当家的沈柏胥执掌大理寺刑狱,嫡长子尚了华阳公主,三郎沈璋更是弱冠之年便佩着御赐金错刀出入宫禁。
这般泼天的富贵,偏教那日赏荷宴上,沈三郎惊鸿一瞥,就此将徐家嫡女的模样烙在心头,直追着徐家的车轿要讨一支玉搔头。
然而,高门出身的沈夫人,又怎会瞧得上小门小户出身的徐清艳?长媳华阳公主出嫁时,十里红妆直铺到朱雀大街,那才是配得上玉堂金马的排场。何况沈家自诩百年清流门第,岂是铜臭堆里打滚的商贾能比的?
偏生沈璋着了魔。
青玉佛前长明灯明明灭灭,照见少年郎跪得笔直的脊梁。素日里最讲究锦衣玉食的人,生生熬得唇色发白,仍死死攥着徐清滟遗落的那支银簪。
“母亲若不应,儿便跪死在此处。”
看着幼子清减的面庞,乔氏终究咬着牙将合婚庚帖塞进官媒手中。尽管如此,乔氏心中依旧愤懑难平,怎会轻易就让徐清滟进门?
而那官媒娘子最是七窍玲珑心,临行前瞥见乔氏揉皱的帕子,便知该往哪处使力。她斜睨着徐府门楣上斑驳的彩画嗤笑:“要我说,沈三公子这般龙章凤姿的人物,便是配天家贵女也使得。”
碎金似的日光里,沈家送来的聘礼直堆到廊庑尽头,可那官媒娘子涂着丹蔻的手指拈着滚金礼单,倒像是在施舍街边的乞儿,也难怪连山栀这个木讷的小丫头都看出了端倪。
雕花窗棂漏进一缕斜阳,正巧映在杨姨娘的侧脸上。她摩挲着果盘里的杨梅,眉间深如沟壑的褶皱倏然舒展,夹着一丝幸灾乐祸,像是暴雨初霁的阴云裂了道口子。
“然后呢?”
山栀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说:“那些人走后,夫人摔了整套霁蓝釉茶具,碎瓷片溅到地上到处都是……大姑娘死死攥着合婚庚帖,什么都没说。”
“好!好得很!”杨姨娘忽然拍掌而笑,鬓边步摇乱颤,“到底是嫡出的体面人,被个婆子这般羞辱,竟还巴巴地要嫁过去,真是好气度!”
杨姨娘心里酸得厉害,话中尽是冷嘲热讽。
“可惜啊,山鸡再怎么折腾也成不了凤凰,嫁到沈家又如何?日子还长,且看她能风光到几时。”
“姨娘慎言。”清音将茶盏重重搁在红木方几上,震得瓶中半凋的白茉莉又落两瓣,“姨娘来京城这么久,眼界却还像从前那般浅薄。沈家请官媒、用正红泥金帖,许的是正室之位,而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