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何时已浸透西西里的天空。彭格列总部的落地窗外,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将海面染成一片暗沉的灰蓝。他感到有人提到自己,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怎么啦?“白色的小丑凑到他面前,试图拿走一条小金鱼。他制止了对方,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工作了。
他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很长一段时间,这个炼金术士把自己囚禁在意大利海滨小镇的一座工坊里,日复一日。
没有人记得他是何时到来的,也无人知晓他为何存在一一他的存在如同屋后悬崖上盘踞多年的藤蔓,早已被默认为风景的一部分,合理、顽固,却又无关紧要。
人们只知道,这个沉默寡言如幽灵一样的家伙,终日将自己锁在那扇橡木门后,在几根永不熄灭的蜡烛陪伴下,熔铸金子,制作小金鱼。那是很平常的一天,又下雨了。
湿气渗透了石墙,在粗粝的壁面上凝结成冰冷的水珠,缓慢爬行,如同蜗牛在玻璃上留下的银色轨迹。
他正坐在工作台前,俯身于一枚新铸的金鱼雏形: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在指间那微小的弧面上,一下又一下,雕刻着几乎肉眼难辨的鳞片。这些小东西,带着一模一样的、由他赋予的完美鳞甲,码放在另一张小桌上,在黑暗里彼此挨挤。待这一只做完,他就会把所有成品重新熔化,再重新伟制作,周而复始。
这时候,一阵风吹开了窗户,把雨滴送进来。一股毫无征兆的、久远而潮湿的寒意突然揪住了他。
并非来自窗外永不停歇的雨,而是源于指尖下的触感一一将他的思绪拽向了另一条小金鱼。
许多个雨季之前一-时间对他而言,早已失去了精确丈量的意义,只剩下事件的回响一-在他的家乡,他的工坊里曾闯入一个不速之客。一个来自遥远北方冻土的男人,带着一身仿佛能浸透骨髓的冰雪气息,以及更浓郁的死亡预兆,为这个炎热而潮湿的地方带来寒意。只消一眼,他便在那双深灰色的、如同暴风雨前铅云般的眼眸深处,清晰地“看"到了对方必然的结局:如火灾一般疯狂地燃烧起来,然后迎来灰烬般的终结。
是的,他早已洞悉自己的命运,也看见他人的命运,这是他尚未脱离母体就已拥有的能力。
那个斯拉夫人,伊凡·费奥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男人如此自称。这人对自己身上缠绕的死气似乎毫不在意,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挑衅的平静。卡拉马佐夫拿着一些东西,问他能不能把它们做成自己的想要的样子。“我听说您是最好的炼金术士。"男人这么说。他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材料,但他同意了,不需要什么回报一-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可做。
这几天里,卡拉马佐夫呆在他的工坊里,看着他做东西。几乎一整天都静止不动,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坐着死去了一-他见过这样的场景,这里很多人都是在沉默中凝固的。
只是,当东西快做完了,卡拉马佐夫突然说话了:“我看见外面有条街用您的名字命名,是您、或是您的亲人祖辈做了什么事吗?”他们这么干了?
“哦,我不知道。"他说,不怎么在意。
“有人告诉我,是因为这里的人都以街道的名字给自己命名,但我觉得不是这样。"斯拉夫人说,“您有什么故事吗?”“我没有什么可说的,没有必要。"他回答一一自从他的发小马尔克斯上校离开后,他再也没跟人说过那些了。
“也许知道故事是很重要的一一某种程度上,它们也是历史的一部分。“对方不依不饶。
他没有理他,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两人又沉默下去,好像这个房间把所有的说话能力都锁住了。
但斯拉夫人好像有一种个性,时常因为一时的冲动做出古怪的事来;而且很有执拗与刨根究底的态度,也许不撞死是不会罢休的,何况是强烈的好奇呢。“做那些东西随时可以歇一歇,我想和您聊天。"半天后,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