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蝉很喜欢。
牧遥行说,这是你不认识的灵阳居士,以后若是有机会遇见,唤她一声师叔也可以。
双蝉第一次知道,原来师父也是有师父的。伯仲叔季,灵阳排在牧遥行之后,所以是小一点的称呼。冬日下雪,灵阳寄来的新信中,是一道围棋的题,有人在寻求解法。她的文字在说,真如,你破来回我,我送去它该去的地方,我找到了法子。牧遥行对着那局残棋看了许久。
双蝉后来问她,解了吗?
牧遥行说解了。
双蝉问,那为什么不给灵阳师叔回信?
牧遥行摇摇头,不能回。
双蝉不太理解,也不懂这是为什么,但她现在想明白了。那是牧遥行的放弃。
灵阳在外的奔波和挂念,她都知道。
灵阳在寻找救牧遥行出去的方法,找到了这局解不开的棋,也找到了一个靠山。
牧遥行可以靠着自己的才学离开这里,她既然放弃了以前的姓氏,自然也可以得到崭新的人生。
而不是在这里等死。
可是她放弃了。
就像是那日,官家听闻汴京有人千金买棋,扬言自己是天下第一,要找寻天下第一的对手。
擂台赛从白天打到晚上,从一日打到十日。她赢到了最后,也站在了官家跟前。
被询问的那句"棋待诏"令她欢欣雀跃,未曾出口应允,就被匆匆赶来的父亲拒绝了。
他说,小女顽劣。
他说,不至惊动上天。
他说,说得太多,牧遥行快要忘记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按下的脊梁,被用力压着直不起来的腰,被自己咬得出了血的嘴角。
李真如被她父亲带回了家,不过几日就匆匆定下了亲事。民间传扬起来的千金围棋,声势有多浩大,主角就有多狼狈。她以为那是自己围棋的开端。
然而,那是终结。
嫁人,怀孕,流产。
伤人的那一日,是对方砸烂了她的棋盘。
牧遥行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抽出了丈夫的佩剑,砍在了他的大腿上。
将军再不能骑上战马,曹家最有出息的人被她废了。结亲成为了结仇,牧遥行却在那一刻感到了畅快。她被毁了的人生,早就烂了糟了,早该如此了!双蝉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师父的变故转折这般大,她一开始也以为,牧遥行过得很自在。
一日日学棋,一日日长大,她明白了不是这样的。牧遥行从失去围棋到有了徒弟,再到看着她一步步接近围棋,两岁到十岁,近八年的时光,是她等待着一棵树的成才。焦晗月的离开,让双蝉回想起来了以前不曾深思过的记忆。师父真的一直拥有她的围棋吗?
她的围棋,原本该多么璀璨?
佛华采下完棋后夸她前途无量,落地窗边,他执扇倾听双蝉讲述的学棋过程。
比上次在杭州听到的更多,这次的聊天也更隐私,没有外界的关注和他人的存在。
也就真切认识到了"牧遥行"这个人。
他问:“不曾听闻,看来是个民间高手。可惜了。”可惜没有成为职业棋手,年龄的缘故吗?
双蝉望向他,发现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是遗憾。佛华采以为,牧遥行是一个错过了定段赛年龄限制的人,也许双蝉有夸张,小孩子就是这样的,见到芝麻也以为是天一样的大。但根据双蝉的情况,加上他对牧遥行的正面看法,佛华采觉得她八成是一个不错的围棋天才,具体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此时再回忆,双蝉痛彻心扉。
她的师父,本该是最好最好的棋手。
焦晗月说,她不想快乐围棋。
可是牧遥行,在青山县的小院子里,守着她一日日教那些自己早就学烂了的东西。
双蝉终于明白,她第一次赢了师父的时候,为什么她会那么激动。因为牧遥行终于有了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