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燕昭怀里待了一整夜,可贪心滋长,一整夜像是一瞬间。一瞬间天亮了,一瞬间她走了。留他一个人在这里,数着时间等、等、等。他抱着冰冷的被子躺了一会,然后起身梳洗,换上那身粗布衣裳出门。抱着孩子的妇人在府外角落里等他,检查,换药,一如往常。他知道他做的事很少,几乎微不足道。他也知道外头有更多人缺医少药,眼下他就算再尽心,能帮到的也只有面前这一个人。可更多的,他不敢。
哪怕是现在,躲在围墙下人迹罕至的角落里,兜帽将他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他也紧张得手心发凉。
然而,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给孩子换过药后,虞白刚准备离开,突然被妇人喊住。“小哥,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虞白动作一顿,下意识把头埋得更低。
“…怎么了?”
妇人没觉察他异常,抬手往不远处指了指:“那边的棚屋里,我有几个乡亲,从城外逃难来的时候伤得厉害。小哥,你能不能帮帮忙,给他们看看?”“我……“虞白缓缓攥住了手指,“殿下不是设立了义诊摊子么?你们可以去…“去了,怎么没去?可是人太多了,大夫又少,根本轮不到我们,"妇人叹了口气,“而且听守着的侍卫说,从外地调运的药材一直还没到,就算轮到我们,也没药可用啊。”
她误会了虞白的沉默,从怀里翻找半响,掏出钱袋递过去:“不是要你白帮忙,我这里有一点钱,乡亲那也有一些…”虞白摇了摇头,兜帽下,他紧紧咬着嘴唇。他不是为了这个而犹豫。
他犹豫的是……
他抬起头,看向妇人怀里的孩童。一双圆眼睛亮晶晶地和他对视,带着点好奇,澄澈无比。
视线移动,他又看向妇人抱着孩子的手。
这显然是一双常年劳作的手,承担养育孩童操持家庭的重担,被冷风吹得通红,冻伤狰狞可怖。
这一双手撑着一个家,而在她指着的棚屋里,正有不知多少双手正在寒风里等待着,等待医药,等待治疗。
他要去吗……
虞白低头沉默着,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犹豫、忐忑、紧张,种种情绪在心中翻涌。就这一次,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这里不是京城,不会有人认出他。街上四处忙乱,没人会注意他。燕昭也会一直忙到晚上才回来。
而且……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甚至可能都不会发现他不在。“那……
他下了巨大的决心,声音却比风还轻:“…带我去吧。”虞白把兜帽拉到最低,跟着人朝不远处的棚屋走去。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以为会在外奔忙到深夜的人,此时正走在回太守府的路上。
“这是内城民宅修缮的规划,殿下过目……还有这个,这是城南的……”原太守被革职查办,淮南长史暂时代职。几日来,他忙得不可开交,就连走路都不得歇息,见缝插针给人汇报公务。“我看看,"燕昭接过来,“先前不是说城南的排水渠老化淤堵吗?怎么修建方案里没有提?”
长史讪笑:“殿下,城南房屋老旧,被冰雪压垮得最多,重建已是大工程,若再翻新水渠,造价极大不说,也更费时间人力……“不行。治标不治本,迟早还会再出问题。”燕昭合上卷宗握进手里,面色沉沉。
长史的担忧不无道理。
城中各处繁忙,本地大小官员连带随她南下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太守府里的下人都被她派了出去。若要按她的想法来,莫说财力物力,就连人手者都不够。
她皱眉沉思着,走过临时搭建的棚屋时,脚步突然一顿。视线慢慢转过去,若有所思。
这里住着的,一半是房屋垮塌无家可归的百姓,一半是从城外逃难而来的灾民,十几人挤在一间,拥挤嘈杂。
“我想到了,"燕昭朝旁边的长史出声,“走,书房议事。”她大步流星朝太守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