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露出的厌恶。“都还好。只是语莺大了也懂事,等她外婆身体好些,我就把她送回去,她和外婆更亲。"姜新雪语气平稳,脸上的神情也算得体。那句话明显是说给程嘉年听的。
“先住着吧,老人年纪大了,语莺一个女孩子,这里更方便照顾。”程嘉年的话一出,这才是对她留下的真正应允。倒是姜新雪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惭愧之色,“麻烦你了,嘉年,我不会让她给任何人添麻烦的。”
叶语莺低着头,没有说任何话,就连喘气都饱含思量。她有限的认知里,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知道自己的存在是绝对尴尬的。毕竟是姜新雪嫁过来,而且没有任何背景的她,算是绝对的高攀,还带着个拖油瓶……
她能感觉到自己就像被端上茶几的一盏瓷盏,正在被人端详--有没有裂缝,是不是真品,适不适合留下。
也许更像一只被人挑选的小狗,看她是不是足够乖巧,不会捣乱不会添麻烦,才能决定她是否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宠物。在被姜新雪送走之前,她始终是寄人篱下的。抬眼,余光注意到,天井尽头的回廊上,一道修长身影正慢慢出现在露台,他逆着光,穿一身薄开衫,衣着随性现代得放在这个规矩繁多的宅院里有些格格不入,但却是这压抑空间中来自大洋彼岸的一缕风。由于用余光看,他的眉眼并不清晰,安静慵懒地将自己的手肘微微支在护栏上,保留着一种很有存在感的沉默。
那天不知道他是被吵醒,还是刚好醒得早,在窗边站着,心不在焉听下面人的寒暄。
“那是明笃吧,果真是一表人才,"姜新雪看向露台,语气低缓,却透出一种复杂的柔软。“和你年轻时候很像…”
程嘉年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没作声,只抬了抬下巴,姜新雪这份在他面前的柔软性格,对他似乎很受用。
“他刚回来,等倒完时差,学校也差不多该开学了。"他解释似的说,语气平和。
叶语莺也顺着他们的视线重新看过去,那是她第一次用直白的目光打量程明笃,大概因为是集体寒暄的场合,她才敢如此明目张胆。那天阳光并不强,却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微晕,灰蓝色的毛衫和宽松休闲长裤,肩线干净,头发微湿,有一双疏冷而捉摸不透的眼,却神态随意,带着疲态,只是微微低头,像在思索,又像在发呆,像刚从梦里醒来。他对眼前的场景兴致缺缺,冲众人礼貌性示意一下,就转身朝屋内走去,脚步沉慢,一阵一阵。
叶语莺看到他沉稳的步伐,脑海里竞然下意识补全了他的脚步声。姜新雪看了叶语莺一眼。
她一时怔住,明明私底下排练过程家所有家庭成员的称谓,但是在脱口而出的瞬间,突然顿了半分,有些艰涩地问候:“哥哥好。”程明笃脚步顿了一下,似乎终于注意到下方动静,只是略微侧身,抬了抬眼,像是在确认某个陌生的声音是否真实存在。那一刻,她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协调一一程明笃所在的世界好像跟她毫无关系。他像站在某个她无法靠近的纬度线上,而她只是个勉强站在门槛外的局外人。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刚准备再度低头,想收起自己的眼神,不料却撞上了那一双目光。
程明笃竞然真的回头了,隔着天井在楼上视线落下,目光里并无轻蔑,只是淡淡的打量,好像在识别一个陌生人的面孔。阳光穿过回廊,落在他身后的格窗上,画出一片斑驳。他站在光里,身形格外寡淡疏离。
最后,原本众人都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他还是轻不可闻地轻点下颌,转身进了屋。
后来,叶语莺才知道,程明笃性子很淡,对她们母女原本是无感的,那个小小的回应,不过是念及她年纪小又无辜,一个礼貌罢了。但她始终记得的,他沉静的眉眼对上她的目光,那一眼像在她心上刮过一道微冷的风,让她后背的奇痒短暂缓解了一些。在那之后,她的人生开始一点点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