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道:“先生就这么笃定,此事是小人所为?”张暨则并不正面回答,顿了顿,忽又一笑,“老朽而今年纪大了,虽不及从前那般耳聪目明,却也没有到到老眼昏花的地步。有些人,一看便知,注定不是池中之物。”
任九思笑道:“没想到先生还有相面的本事,小人倒是孤陋寡闻了。”他语气一转,淡淡续道:“小人从前专习琴技,数年不过学了些粗浅的皮毛。后来到了太史局,五行、阴阳、历法,皆要从头学起,只觉得焦头烂额。如今见了大人,才知世间学问浩如烟海。小人先前只听说世间有望气之术,可观人前程吉凶,却不知还能有人只看一眼,便能断定他曾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听着恭敬,落在耳中却有一种讽意。张暨则听得分明,却并未动怒,语气一如既往平和,“我请公子来,不过是想闲谈几句,不是要兴师问罪。立场不同,各为其主,本也无可厚非。”他轻轻抿了口茶,像是随口提起,“譬如太常寺卿陆思礼,是言峻挺的同年,还是他的旧友。旁人避之不及,我却照样用他。其实,于我而言,只要有真才实学,办得了事,出身如何,又有什么要紧?”任九思听罢,眼底神色微动,原本平静如水的眸中,掠过一丝涟漪。张暨则看了他一眼,似乎察觉了那一瞬间的情绪起伏,嘴角微扬,“太史局清静是清静,只可惜清静得有些过了。以公子的心性手笔,困守其中,实在屈才。”
他看着张暨则,意味深长道:“那依先生之见,小人该去哪里,才算适得其所?″
张暨则正色道:“户部主事如何?”
任九思忽地笑出声来,“大人如此看重小人,小人铭感五内。只是有一件事,还得先问清楚。大人今日相邀,是为自己求贤,还是替魏王纳才?”张暨色脸色一沉,“老朽是真心欣赏公子的才学,公子却言辞试探,未免叫人寒心。”
“小人并非是试探先生,"任九思笑意稍敛,“小人才承宣国公庇护,此时若转投魏王门下,只怕将来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张暨则静默片刻,“我原以为,声名于公子,不过是浮云。”语毕,他语气一转,淡淡地补了一句:“不是为魏王。”任九思笑道:“如此,小人可得好好考虑考虑了。”张暨则点头,“不急,我可以慢慢等公子下定决断。”待任九思走远,站在一旁多时的管家方才上前,略带迟疑地低声道:“老爷未免也太瞧得起这个任九思了。他毕竟是宜宁公主的人,如今与宣国公走得又近,大人当真敢用他?”
张暨则冷道:“正是因为他是宜宁公主的人,我才要用他。”管家一时没听明白,愣了愣。
张暨则只是摆了摆手,转身往外走去,语气平和道:“走吧,去看看老夫人。”
屋中点着安神香,药气与香气交织弥散,裹着一股沉沉的病气。张老夫人斜倚在榻上,神志昏沉,口中断断续续地低语:“不是我…是魏王.…她眼神空茫,神情惶惶,双手反复抓紧被角,仿佛陷在旧年的梦魇中,怎么也挣脱不出。
张暨则站在榻前,神色沉稳,静静凝望着她,像是在细听她口中的只言片语。他听了片刻,眉头微蹙,却始终没有出声打断。门帘忽地被掀开,张允承快步走进屋,神色间带着难掩的焦急,“爹,我听说娘的病又犯了。”
张暨则目光落在老夫人憔悴的面容上,眉头微微一蹙,沉声问道:“她病得这般厉害,大夫来看过吗?”
张允承低声回:“请是请了几位,大夫也来了,只是都说是受惊,开些安神汤药,始终不见起色。母亲白日还算安稳,一到夜里便开始胡言乱语。本想着再请几位更有经验的大夫来看看,可如今这情形,若不是知根知底的,恐…”张暨则闻言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床榻旁那碗早已凉透的药汤上,神色微沉,语气却很平静,“明日我亲自去找一个稳妥可靠的大夫来,好好替你母亲看看。”
张允承垂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