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自觉地紧攥着赤练的缰绳,手心冒汗,心跳如鼓。在她眼里,这数里长的官道,仿佛是通往判台的森冷长阶,那尽头等待的,绝非荣光,而是千百双审视的冷眼。
哒,哒,哒。
临川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道越来越近的红影上。马蹄声不疾不徐,却异常稳定,待行至百步之内,众人终于看清一一马上之人一袭墨色劲装,身形却单薄得几乎要被北风卷走,身后……竞只跟着一个徒步奔跑的瘦小马奴?
她未戴侯爵冠冕,不佩印绶,仅以一根褪色红绸束着青丝,因长途跋涉而有些散乱。
待行得更近,人人都清晰地看见,她的脸色,比天上的残雪还要苍白几分。这就是让他们苦候九天的青城侯?
官员们眼中的质疑,化为了更深的不屑与轻蔑一一没有仪仗,没有亲卫,所谓侯爵威仪,竞全靠个抖若筛糠的小马奴。与临川城十里相迎,连摆九日的阵仗相比,这青城侯今日的出场简直寒酸得荒唐,甚至透着股目中无人的狂妄。
她就这么单枪匹马地来了,一张过分年轻,也过分平静的脸,并未因他们动容分毫,平静得好似在欣赏路边的寻常风景。她越是平静,旁人心中那股无名的火气便越是高涨。他们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为一个如此不成体统的女人,他们竞在此九日不得下值。
“就两个人?"后列的官员中,有人发出气音,充满了失望和不屑,“她怎么敢的?”
“我还以为三头六臂呢……
“等了九天,就等来个这?”
这些话像飞虫般在人群中嗡嗡作响。那些本就带着怨气的临川百姓,脸上的最后一丝好奇也褪尽了,慢慢浮现了轻蔑与失望。传言里,她“架子大”、“威风八面",可眼前所见,却是匪夷所思的寒惨。这两种印象的巨大割裂,在众人眼中化为了更深的猜忌与排斥。春公公站在香案前,半阖着眼皮,听着潮水般的非议,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
这正是他要的。
顾清澄这样的人,愈是打压便反弹得愈狠。与其穷追猛打,不如借势而为。她为自己造势,那他就将她捧得更高些,将她的架子摆满,完成造神。谁料她自己也争气,竞足足拖延九日,这已足够败坏她的名声,而今她孤身赴会的寒酸倨傲模样,更是亲手戳破了他替她营造的神话。他要让所有涪州人都亲眼看到一-所谓的青城侯,不过如此。一个被皇帝捧上高台,却连立足都岌岌可危的女人。“侯君,可算把您盼来了。“春公公捏着拂尘,慢条斯理地开口,“您迟了九日,咱家可是每日都在为您担忧。陛下在京中,更是寝食难安呐。”他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四周百姓,将声调又拔高了几分:“您说说,您何必强撑呢?”
他轻叹一声,仿佛是真心为她不值:“陛下最是疼惜您。来时便有口谕一一“您若金身劳乏,这涪州的差事,不急在一时。“随咱家回京休养,才是正理。这青城侯的位子,陛下说了,永远给您留着。
“您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