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静得出奇,只余车轮碾过石板的钝响。快要拐到女学的路上,顾清澄平和开口:
“小七与殿下,终究云泥之别。”
她语调温和,却无一丝依恋。
“殿下,放我在这便好。”
江步月指尖微动,像是整理袖口。
他的目光仍未落她身上,只淡声应道:
“好。”
马车尚未停稳,她却已拢紧怀中的林艳书,像是准备随时跳下。江步月本不想说什么。
可她却忽地回眸看了他一眼。
“殿下,小七从未忘记您的提醒。”
“远离林氏与楚小小-一想来,您自有安排。”她似不经意地停顿一下,话锋一转:
“小七斗胆,只想多问一句。”
“殿下,可曾听过海伯?”
前方黄涛执缰的手骤然一紧。
江步月没有抬眼,只慢条斯理地将袖口的褶皱抚平,语气清冷,仿佛拒人千里:
“与你无关。”
话出口的一瞬,他指尖轻微一顿。
他的袖角,明明早已平整。
他没有抬头。
却听见她落地的动作轻微干脆。
像从未犹豫过。
马车离开朱雀街。
车内只剩江步月一人。
黄涛看着顾清澄抱着林艳书的背影,有些为难:“殿下,她腿断了,您真的让她这样回去吗?”江步月眉心微蹙,淡淡地应了声:
“嗯。”
语气清淡,像是没听懂这话里藏着几分劝意。黄涛继续小心翼翼地开嗓:
“殿下…那咱们还去赏月吗?”
江步月的声音终于凝滞了。
黄涛听见殿下向来淡漠的声音里,带着若有若无的怒意:“你就这么喜欢月亮?”
“你陪她去。”
“别来烦我。”
看到“平阳女学"四个大字的时候,顾清澄心中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与宽慰。
只只搬着板凳坐在门口,夕阳的光温柔地洒在她托着腮的脸蛋上,她愁眉苦脸,小小的脸皱成一团,直到她抹抹眼睛,看见了一道愈行愈近的影子。小丫头的眼睛瞬间睁大,然后响亮的童音如银铃般撞开沉寂:“回来了!”
“酥羽姐姐带林姐姐回来了!”
“回家了!回家了!”
院子里立刻炸开了锅。
七个知知兴高采烈地从院子里跑出来,每个小丫头眼底下都挂着乌青的眼圈一一
有人夜行,便要有人守夜,这是军中的规矩。她们睡得极浅、轮流值夜,只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接她回来。紧接着是慌乱的桌椅碰撞声,急切的脚步声,纸笔掉落声,脚步声明明急,却压得极轻,像一群人忍不住雀跃,却又竭力不让欢喜吵醒谁。“真的回来了?”
“回家了!”
读书的女孩子们提着裙角跑了出来,楚小小走在最前面。不过短短几日,她原本就纤弱的面容更是清减了几分,眼窝陷了下去,但那双眼睛却明亮有神。她站住时,看到眼前的少女身披残光,静静地抱着林艳书。疲惫可见,从容亦在。
像是刚经历了一场什么,但人无恙,林艳书也无恙。冷静得叫人安心。
楚小小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只是长长松了口气。胜过千言万语。
顾清澄怔了一瞬。
她忽然意识到一一
有人在等她。
回来了。
回家了。
这几个稚嫩的词语,不偏不倚,击中了她心口最软的地方。她向来独行如狼,即便是在万人侍奉的皇城,也未曾有人同她论过"回宫”与"回家”二字。
她望着眼前一张张真实、关切的脸,胸口一瞬泛起难以抑制的暖意。原来,有人等候,有地容身,不过是栖身之所。唯有此心安处,才算是“家”。
楚小小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林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