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未通情窍的河蚌。
河蚌却忽然就懂了。
她看着丰念恩不自觉地红了眼眶,眸中满是挣扎,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启齿的样子,凭借着三年相伴,小妖在漫长的相对无言后,突然道:“念恩,你喜欢他是不是?”
被她握着的手瞬间冷如冰雪。
丰念恩自己不知道,她这般隐忍着的沉默,像极了很久之前的小李探花。
彼时,李园的四位主人俱在。李老爷某次与小儿子闲谈后,便认定了不肯成婚的李寻欢已经心有所属。从那以后,无论是李老爷夫妇还是大李公子,三个人总是乐此不疲地调笑着,想知道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能让自家的小公子痴情不改。
小李探花只是笑而不语。
可只有河蚌知道,这个明面上八风不动的小公子有多克制,只敢在最夜深人静的时候,拎上一壶酒,坐在李园最高的一处屋顶上,避开家人的视线,和朗月明星对坐而饮。
哪怕到了酒醉之时,他也依然什么都不说,只是对着夜空伸出手,手臂绷得笔直,仿佛是用尽了力气,也不能摘下星辰,
而李寻欢那时的神情,一如此刻的丰念恩。
“别害怕。”
就在这一瞬间,连河蚌自己都不清楚,她这一句话到底是在说给谁听:“你终于等到那个人了,该开心才对啊。”
丰念恩怔怔地抬起头,迎上一道关切的目光。这个给予她半身妖血的水族眉目只是清秀,没有什么通天彻地的大本事,彼此作伴了三年,她还是不像一个凡人,在为人处世上,总与这个束满条框的人间格格不入。
可她一直陪着她。
到了现在,这个一直被她照顾着的小妖,已经能够反握着她的手,和丰念恩说一句:不要怕。
“……”
分鹿门小姐咬住下唇,突然伸手抱住河蚌,把脸埋在对方的衣襟里,任由温热的泪珠渐渐润湿了小妖的怀抱。
“怎、怎么了?”
河蚌被她这一下子唬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就惹哭了丰念恩。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儿,才像是忽然醒过神一样,急忙抚了抚丰念恩的背。
小妖始终看不穿凡女的心事。
她自己对情爱一窍不通,见丰念恩如此踌躇,便误以为她也是看过了沈素和李寻欢,同样生出畏惧。河蚌说让丰念恩别怕,只是想要让她明白,这种事就好比是她的化形雷劫,没有躲避的余地。
遇见了就是遇见了,既然不能后退,倒不如抓住眼前的幸福。
河蚌还想说,即便最终生死相隔,但和沈素在一起的时候,李园小公子没有一刻后悔过。
——他痛彻心扉,却又得其所哉。
河蚌隐约懂得,这一次,小公子拼尽所有,终于摘得星辰入怀。
那就足够了。
笨嘴拙舌的小妖藏了满肚子的话,翻来覆去都没有个条理,直到送丰念恩出嫁的那一日,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出口。
……
或许也不用说出口了。
河蚌站在红绸高挂的喜堂,陪在丰念恩身边,看着她和江枫比肩而站,拜过天地与高堂,夫妻交拜时,河蚌的目光掠过江枫满溢柔情的面容,心里想着:“你要待念恩好。”
“你要一辈子待她好。”
小妖拦在婚房前,没有花样百出地闹腾新郎官,只郑重道:“不然,我会来教训你的。”
她从没说过这种大话,想到那位替江枫挡酒的天下第一剑客,心里便更发虚。但小妖咬着牙不肯让开,甚至努力挺直了腰杆,昂·着头,榨取出一点微乎其微的气势,与人寸步不让地对峙着。
江枫一怔。
但他的反应比河蚌快得多,没有刻意摆出什么认真的表情,也没有说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誓言,江枫只是整了整喜服,捋平褶皱,然后对着河蚌躬身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