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生活在战争年代,我们国家的史册上恐怕会又增添一位守口如瓶的女斗士。那时我也总是提心吊胆,我真怕热脸贴个冷屁股的佟仁会忍不住一拳头轮到她身上,还好,那时没有,那时候的佟仁愿意忍耐,他顶多摔摔筷子骂两声,再不就一脚踹开门愤然而去。后来,佟仁的心渐渐的走了,再也不等高秀枝一起吃饭了,再也不先开口和她讲话了,再后来,我家的饭桌变成了餐馆的流水席,谁回来谁做,谁做了谁吃,一家人难得在一起吃顿饭了。
高秀枝气鼓鼓的拎包出去了,她去夜市卖东西了。我们滨海是个旅游城市,每年从四月份开始,旅游的人便多起来,当地人就会趁着这个时间在路边,在海边,在景区门口或拎着会推车或摆地摊儿卖一些土特产,比如各种海产品,各种贝壳蛤蜊皮做成的小摆件,各种真真假假的项链手串戒指这样的小东西赚些钱,高秀枝就是卖货大军中的忠实一员,我们仨也会在假期加入其中。
唉!我们仨面面相觑,接下来的几周高秀枝肯定又要故伎重演——不吃饭不说话不理我们,她不仅对佟仁这样,对我仨也一样,真烦啊。我们曾经多次劝她,她这样做其实只是在折磨她自己,折磨我们,也不利于健康,对佟仁丝毫不起作用时,她眼睛一瞪,不耐烦的大声对我们说:
“滚着。”
那样子和佟仁简直一摸一样,我们是丝毫办法也没有。
“要不,我给妈送点吃的去?”二月说。
“行,你去吧。”我收拾着碗筷说,我知道,二月惦记着家里的每个人。
“妈爱吃面包和火腿肠,我给她买点儿。”二月从她的存钱罐里扣出钱,无精打采的出去了。二月瘦瘦小小的,典型的营养缺失,她小的时候是我家最穷的时期,那时,我家天天吃苞米面粥就咸菜,半年也吃不上一个馒头,更别说见到荤腥了。我记得有一回高秀枝炒了一盘白菜,二月高兴的手舞足蹈,对着盘子大喊:
“肉肉,肉肉,今天吃肉肉。”等夹到嘴里尝出来是白菜帮子后,她失望的哭了半天。唉!好不容易等到日子好过一点了,佟仁和高秀枝又开始了持久战,每当我们一起吃饭时,就成了我们仨最担心的时刻,饭桌上,佟仁每每虎着脸,黄世仁一样,我们仨则察言观色,谨小慎微,不敢说不敢吃,每一口都嚼的小心翼翼,每一筷子都把心提溜在嗓子眼儿,生怕一不留神惹怒了他,招来一顿雷暴。就那样,有时二月想要盛第二碗饭时,佟仁就“啪”的一拍桌子,瞪起他那牛一样大的眼睛吼道:
“吃,吃,就知道吃!光吃草料不长膘!白瞎粮食。”吓得我们赶紧离开饭桌,成长的路上没吃饱过,也没吃好过,不知道和那有没有关系,二月和三月的个子始终没长起来。
“呼噜噜…”佟仁在那屋打着呼噜,他每呼噜一下,我的心都跟着颤抖一下,我真想早点儿高考完,早点逃离这个牢笼一样的家,卸掉一切束缚,远走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