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也是这样一个,大雾天。我父被处以腰斩二位兄长皆被枭首示众,”李顽站起身,高傲地昂着头,睥睨所有人,“我父阅尽诗书,弱冠之年状元登科,乃弘治帝亲封的太傅——寒门贵子!却被你们这群大字不识就能封官加爵的世家泼一身脏水,钉上耻辱柱挨万古骂名!凭什么?就因为他善良,想以一人之命保下那一百零三个举子吗?还是因为他是个身无靠山的寒门,为你根植繁巨的世家而言不过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言而无信天谴之,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父又是怎么对待那一百单三举子的,你们心知肚明。” 听到这众监生皆是一惊:“李监生是……李廿之女?” 景熙年间最大舞弊案的罪魁祸首,教坊司找了一年的官妓,居然女扮男装悄悄进入国子监,还参加了最新一年的科举。如此大案要是禀告给朝廷,定能立地飞升永享富贵! 李顽狭长的眸子半敛,她瞧得出这群人心里在想什么腌臜事。无非就是将李氏一族的最后一滴人血都吃干抹净。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行刑那日,满地的血。刽子手拎着父兄的头发,犹如拖着一捆麻袋,一直从城东拎到城南。她跟在母姊的背后,尽力不把头往那边拐,可母亲就掰过她的脸,让她睁眼看着父兄落得是什么下场。 ——他们原本是清白的,你要替他们活着。 “皇天不负有心人,偏偏负我李家人,”李顽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恨不得大火将这群恶魔的崽子都烧个干净,“而我,在九重书阙读了十六年经典,一朝入国子监,参加的所有考试,开榜永远查无此人。” 此时水龙队已经在国子监门前架上,一桶桶地抬水,越过李顽救她身后的火。他们将李顽视作一只只会吵嚷的八哥,横竖都是个将死之人,倒不如将水赶紧用于扑灭国子监的火。 人命贱于草木,李顽无奈地摇摇头:“科举,寒门唯一一条走上朝堂的登天路。秋闱放榜前夕,我被人以女子之身参试为由告发,遣出国子监。也罢,这世间本就没给女子留活路。” “但我不明白,为何我的考卷被抹去了我李顽的名字,还成为了今年解元的答卷被展在桂榜之上!”李顽讽刺地说,“你们处处打压女子,说女子没有读书命、没有读书的脑子,可又为什么要夺走我的考卷,还要将我投进国子监柴房的水井里以毁尸灭迹!” 李顽悲极而笑得弯下了腰,最后有气无力地说:“翻案无门,连我自己都要被卷进其中。这朝廷不给寒门活路,这天道不给女子活路,何不拿一场火,把这藏污纳垢的天下都烧个干净。” 火势小了许多,李顽猩红的双眼凝视水龙队的人:“你们灭的了国子监的火,灭的了被世家欺压的寒门平民与多少被高墙锁住的女子——他们的怒火吗?” 她的嗓子几乎完全嘶哑,最后那声诘问却那么掷地有声。 水龙队的人愣了一刹那。 这个一心求死的疯女人,却做了无数人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太后娘娘到——” 花纭踉跄地从鸾轿里冲出来,甚至差点被自己的裙摆绊倒。 李顽看见她摇晃的凤冠与被火光映亮的脸,微微地俯身,行了一个女儿家之间的礼。抬起头,用欣赏漂亮花瓶的眼神打量着花纭,玩味地嗤笑道: “呦,小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