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放出来,我甚至自以为是地想很快便能将她的伤治好。 可我明明知道她是清白的! 在这潇湘苑朝夕相处三载,我再清楚不过她的为人。我相信,亦知道她不会作出叛主之事。 可到头来,我竟还是默认了‘生而为婢本就是错’的说法,我还是带着生而为主的优越感,默许了那些对她残忍的暴行。 苏姐姐,你昨夜说得没错,奴仆的命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我悔了~ 我想要再做些什么来弥补,可一切都为时晚矣,我甚至连她的尸身都找不到。 因为贱籍者死后无法下葬,只能被丢到城西的乱葬岗里。 那里不仅有野狗会分食人尸,更有黑市贩子蹲守着新鲜的人尸,来拆骨剥皮入药——她最后的结局便是这样,连个全尸都无法保全。 如若我能在狱中帮她打点一下,如若我提前将她保出来,如若我在最开始她被带走的那一刻便上前阻拦,这一切都会不一样罢……” 伴着柳世芝悔意的话,苏玥亦难忍悲意地阖上了眸子,任由泪水顺着皙白的脸颊,再次滚落下来。 残忍的死亡,留给生者的便是这样,满满的悔不当初,还有无法轻易磨灭的殇痛。 …… 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人会在殇痛中成长。 就像在这之后,柳世芝并没有被击垮,并没有一蹶不振。 反而是,当再看到有人无故虐待奴仆之时,他不再犹豫,不再怯懦,他会直接上前阻拦。 但同时,不幸的是,亦有人会在殇痛中跌落。 就像在这之后,被一波波成长中的阵痛压得喘不过气的苏玥,被完全击垮的苏玥,无法面对这一切残忍的苏玥,最后选择了逃避——她将自己封闭在了没有光的角落里,将自己重重跌入了黑色的深渊中。 她以为这样便不会再听到,亦不会再看到那些残忍的事实,那些无尽的觞,那些可怕的恶。 但,这不过一时的自欺欺人罢了,她终究还是要面对这一切。 因为无情的命运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无论是贵籍抑或是贱籍,没有人能逃避掉成长之觞。 —— 就像,尊贵如当朝太子那般的人,亦在戍北卫国之时,被敌军砍下了一只手臂,从此无缘储君之位。 他大概也曾怨过,也曾恨过命运的不公吧~ 因为明明是他,在战事最是吃紧之时,亲赴塞北稳定军心;明明是他,和千万将士一起饮风忍寒,三年苦战;明明只要得胜归来,他便会稳坐储君之位,便会成为人人称颂的英雄才对。 可班师回朝那日,当所有人看到他那一侧空荡荡的臂膀时,喧嚣止,无人敢言,无人敢贺,无人赞。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截断臂意味着什么。 高高在上的太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那么多同情的、不忍的,甚至还有嘲笑的神色打量着。 他难堪地蜷缩着身体,试图遮掩自己空荡荡的袖臂。 但无论他如何遮挡,那些可怕的视线仿佛都在紧紧跟随着他,仿佛不将他彻底击垮便不肯罢休。 那时,他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逃跑。 可就在他侧身纵马想要远离人群之时,他的余光扫到了,身后百十架马车上的衣冠冢。他终是想起了自己的初心,亦想起了那些永远留在塞北的英烈,一时间他不再瑟缩,不再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