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着办。”他瞥到时临安的病容,又缓了口气,“让鉴之与中邦助你,自个多歇歇。” 那时,时临安心道,这位上司虽然不理事,但总归知晓体恤下属。此后种种也印证她的第一印象,她自穿越初时的不安,渐渐敢于崭露头角,去为东宫,为傅玉璋争取微末的权益。 再之后,便是何文镜与清月一事。想来,傅玉璋的重生当在那时。说来好笑,她还以为,傅玉璋与她一样,是后世穿来,她用后世的暗号与他相对,反而差点暴露自个… 再后来,便是并肩处事,在相处中生情——自然,这是出自她的视角的一厢情愿,自从得知“时临安”带来的前世记忆,她想,她与傅玉璋两年的相处,或许还是太浅。 终于,她缓缓开口,“陛下,临安不告而别,只因有三重心结。” 时临安的气息略深,“一则,因晋帝、何府之事,对情丨爱生疑,金屋起秋尘,明月照长门,爱驰比无情更叫人心伤。” “二则,”她的眼尾染上红意,“陛下可知,临安为何入宫,为何做中庶子?” 她的眼中聚起水汽,“只因时熹生了不该生的情意,他守着你,看顾你,他死后,便将这一责任强留给我,即便我是他的独女。” 时临安一瞬不瞬地盯着傅玉璋,看清他眼中纤毫的变化,“陛下也觉得震惊,是吗?” “我知晓,此事乃时熹的一厢情愿,与和敬皇后,与陛下无干。”时临安屏下喉中的哽咽,“然,我是阿娘的女儿,为人子女,我不能不怨。” 终于说到最后,时临安一阖眼,泪珠簌簌滚落,她的嘴唇翕动,好一会才调匀气息,“三则,”她深深吸入一口气,“三则,陛下当真分得清,怀中抱的,钟情的,究竟是前一世的霁春,还是这一世的临安?” 语落,傅玉璋的眼中像是吹起极寒的风暴,蔓延蔽日的沙尘,他的眼中闪过一瞬的不置信,“霁…霁春…” “我不是霁春!”时临安突然爆发,高声道,“我从来不是霁春!” 她用力推开傅玉璋,不愿再看他,“陛下上一世欠的恩情,不要报在我的身上,我承受不起。”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生生压下声音。 傅玉璋的手楞在半空。显然,时临安方才的话语,叫他心中大震,叫他头沉沉,目昏昏,不知当说甚,去做甚。 “临安,”许久,他终于找回自个的声音,他努力地理出思绪,试图理解时临安的话语,“你不是上一世的霁春,究竟何意?你又是谁?” 果然,傅玉璋不曾否认,他是重生而来。 时临安落下一道无望的泪,“我来自后世,只是同名同姓的时临安,从未有过表字。那时,我出了祸事,以为自个将死,醒来却成了这一世的时临安。我来时是太康廿二年的冬天,因而,与陛下前世相伴的,当真不是我。” 傅玉璋伸出手,想要触碰时临安的面容,可他的手指微颤,到底不曾落在她的面上。 时临安褪下腕间的菩提子手串,递回给他,“可惜一场心动,陛下却认错人。” 又过许久,傅玉璋始终不曾接过手串。 舱内只点两盏油灯,昏昧的光线中,傅玉璋的眼中滚落一道波光。 “我不管,”他突然道,“朕不管,你是霁春也好,只是临安也罢,朕不叫你走。” 他取过菩提子手串,强戴回时临安的腕间,“纵然一时分不清,那便用几日,用几月,最多几年,朕总能分得清,你莫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