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到劳保仓库当保管员,他把政工处长当作了他再生的父母,救命恩人。人贵有自知之明。他生怕别人嫉妒,生怕惹事生非,总是远离人群,尽可能少说少动少露面,但求从此太平无事的生活,平平安安过完后半辈子。 丁复生的思想没有逃过平步青的眼睛,想动又不敢动,心虚胆怯,特别怕抓了他再去坐班房。现在要他去协助整水芙蓉的材料,不把他的胆子鼓起来是不成的,即使勉强答应了,也会抱着应付式的态度不肯卖力。然而材料不加油添醋,不扩大事实分析提高,不搞点无中生有,捏造几条惊心动魄的罪名,是休想打倒水芙蓉的。 丁复生瞧见平步青,心里就像打三棒鼓一样咚咚咚跳起来,恐惧地望着眼前的恩人,连忙让出唯一的一条骨牌凳,欠欠身子,点了点头,陪着笑打招呼: “平处长,一向忙哇。请坐,请坐。” 平步青没有坐,趾高气扬地在仓库里转了半个圈——简直一个变色虫,随时随地可以变化,又好比湘潭花古戏剧团的三流演员,然后像是放声大笑,又像是咯咯了两声: “嗬嗬,收拾得还行,呃,保管员工作可以吧?” “感谢处长,又给了我一条改过自新的生路,我一定老老实实地把工作干好。” “废话。现在又不要你提保证,写决心书。有我平某给你作主,跟着干就行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明白。”丁复生点了点头。 “水电站工地的人命事故,听见什么反应么?” “没有。”丁复生摇了摇头。 “你的看法呢?” 丁复生既不点头又不摇头,而是像中了魔一样把头勾了下去。 “啊哈,怕什么,讲给我听,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丁复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故事。停顿了一下,他设法把话岔开:“水电站工地今天怎么停了工?” “出了事故死了人,自然要停工嘛。唔,政委来了,”平步青下意识地瞅瞅丁复生,“他要砍掉水电工程,还要整理水芙蓉的专案材料。” “整她的?” “不整她的整谁的?告诉你,我就是奉命而来的,政委看中了你,看你识不识抬举?” 丁复生酷若一下掉进了冰窖,抽搭着鼻子,浑身打起哆嗦。他在同平步青的接触中,总觉得政工处长也和他从前犯罪时那样,鬼鬼崇崇,阴暗得很。要我整总指挥的材料,岂不是逼我上刀山。他心里一阵紧缩,无力地瘫软在一梱工作手套上面,沉思地闭上了眼睛。两手提篮,左难右难:去吧,说不定会踩响地雷;不去吧,会得罪政委。搔了一阵头皮,他才有气无力地启齿道: “处长,邀我一起做事,怕只怕反而会连累你们呐。” “不必推脱。”平步青正色道,“政委老成持重,办事向来有板有眼,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丁复生被平步青拨弄得像坐在飞机上吸纸烟——云里雾里了,嘴不由心地“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下来了。 平步青从劳保仓库出来,拐了个弯,进入一条僻静的小道,想吐吐气,歇一歇。阴云摇曳着腰肢扭过来了,合拢双手轻轻拍了拍,妖声妖气开了腔: “步青哥呃,”她把喊习惯了的“平处长”忽然改成了肉麻的称呼,“送我回去,好么?”说罢,又丢了一个溜活的媚眼。 平步青心里痒痒的,但是故意装成正经的样子,推脱道:“我今天实在忙不过来。” “唷,步青哥,老交情了,还装什么相,白天不得空,晚上来唦。”阴云不懂味,依然涎着脸皮纠缠。 “真不知天高地厚。”平步青向四外扫了一眼,见无人来往,就凑近一步低声说,“开口要防割舌头,步青哥步青哥喊得好肉麻的。表面上得规矩点儿,防止别人钻空子。” “哦呀呀,罪过,罪过,真不知道步,哟,差点又喊错了,平处长今天吃斋不吃晕。”阴云想用开玩笑来掩饰她的狼狈,“我是顺便问个信的,听说老政委动了肝火,要追究责任。”她恼羞成怒,戏剧性地顿了顿,故意泼口骂道:“谁知道哪个遭五雷劈的王八蛋,唱戏不怕班子大,挑灯拨火,搬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