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灏然在上车前也拿手机发了讯息,一条发给凌慕安,一条发给阿胜,一条发给覃凯。他跟凌慕安说赵婶出事了,他得赶过去处理,说会处理好,让她不要担心。然后跟
阿胜交代从明暗两条线上查失火的事,他要知道是意外,还是人为。最后跟覃凯说,他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让覃凯在处理纠纷时暗中留个瑕疵,说放在那边,以后会有用。
异于常人的冷静,也是一种病。现在的他就如同战场上暴戾的将军,无时不刻逼迫着自己应敌,就算浑身插满了箭翎,也要撑着最后一口气,想尽办法取了对方首级!
要么死,要么不死不休。
“许叔。”
县医院的走廊上比以往多了许多人,一场大火无情地夺走了一些人的生命,还有一些人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并不值得庆幸。许常贵是个老实人,这辈子结过两次婚,第一个老婆嫌他蠢,不会挣钱还常常老好人被人骗钱,就丢下三四岁的孩子,跟别的男人跑了,第二个老婆就是赵婶,赵婶因为年轻时动过一次手术导致终身不育,本来没打算嫁人,后来也是缘分,两人在同乡会上认识,渐渐有了感情,再往后因为许常贵本身有个儿子,经不住他几次求婚,也就点头嫁给了他。
“舒少爷……”坐在走廊长椅上的许常贵,愣了半天,才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向舒灏然。他今年五十六岁了,皮肤黝黑满脸褶子,一张方形脸长得不算好看,但眼睛里的光很柔和,赵婶说他喜欢笑,笑的时候有些傻气,但那样子很讨喜,是她第一眼会看上他的原因。许常贵这个时候当然不可能在笑,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眶**,嘴唇发乌,整个人就像是被打了霜的茄子,不能抑制地微微发抖。
“……赵婶呢?”舒灏然抿了抿嘴唇,费了些力气,才问出了这三个字。
“在太平间。”许常贵哆嗦着抹了抹眼泪,手撑着大腿站起来,一副要带路的样子,“还好,火没有烧到她,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嗯……”舒灏然略微点了点头,他已经从覃凯那边知道了,赵婶死于浓烟窒息。
一前一后,两个人走在医院的走廊里,长管灯瓷砖地,白花花一片刺得人眼睛疼,周围有许
多人在哭,凄凄哀哀的声音让人心碎,许常贵跟着好几次忍不住抹眼泪,舒灏然却硬挺着,即使眼眶再红,也没有落泪。办了些手续,走进太平间,冰冷的温度叫人瑟缩,即将看到的画面令人胆寒,工作人员带着口罩领着他们走到一个巨大的柜子前面,数着号码,打开了一个柜门。拉出来的尸体盖着白布,一把年纪的男人跟个孩子似的哇一下就在旁边大哭起来,舒灏然晃了晃,费力地喘了几口气后,死死咬着发白的嘴唇,走上前去,掀开了白布的一角,看了看赵婶的脸。
都说死人的脸是恐怖的,但赵婶的脸就像许常贵说的那样,还像以前一样漂亮,至少舒灏然这么认为。
“赵婶……”枯哑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舒灏然用发抖的手指摸了摸赵婶的脸,冰冷从指间传来,多希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魇,醒来这个女人还会给他们带来温暖和笑容,不曾离开。
“家属请节哀,如果人到齐了,就尽快办手续吧,我们县医院地方小,大家互相体谅,互相体谅。”工作人员有些尴尬地和许常贵商量,这种事如果不是医院方面真的有困难,大概谁也不会开口催促。
“许叔,手续我来办吧。”舒灏然不着痕迹地咽下喉咙口一直翻涌的腥涩,盖好白布,挺着僵直的后背,走到工作人员面前,“还有个人在赶来的路上,我们得等等他,现在我先和你们去办手续,等他来了,我们就带赵婶离开。”
“好好,谢谢你们的理解和配合,真是太感谢了!”工作人员连着说了几声谢,复又把死者推进去,关好柜门,和舒灏然一左一右扶着哭得不能自已的许常贵,离开了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