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之气沛然,亦随法雨遍洒长留镇中。登时一镇之地,嚎声四起,瞬间已是大乱之象。无数鬼气翻涌而出,几乎每一寸地面都在滚动着浓黑的腥臭烟气。法雨飘摇而下,似是无穷无尽,无所不在。鳞次栉比的房舍、说笑忙碌的镇中居民,百户千人,俱如同被热油泼溅了一般,又好似滚水淋雪,其势披靡,不过数息间,原本看似繁荣热闹的小镇,已被滚滚黑气吞没。而在黑气之上,法印疾旋,道阵玄图生生不灭,将翻腾闹动的鬼气牢牢拘束在长留镇地界,不叫一丝一缕外泄出逃。方青衣身之所在,妖风呜咽,鬼哭嚎啕,既然外溢不得,便尽数向他疯狂涌来,一时满目皆黑,不知天地之存。
便就在这鬼域般所在,倏然清光一线,扶摇而起,接连天顶巨大法印中心。道阵得其催动,光华愈发凝实,束住一镇鬼气,随即渐渐呈收拢之态,强横向内挤压聚拢。清光过处,鬼气黑霾中哀嚎遍地,但仍止不住被驱赶的速度,滚滚黑烟,如被天公一扫,聚向郑家门楼。门楼亦是方青衣立足之处,一身光华凝实如练,鬼雾难迷,妖邪不近。眼见缓缓在空中转动的太极鎏光阵已将鬼氛全数罩定,陡然剑鸣一响,一道银光拔冲天际,锐锋指处,阵门乍开,天云疾走。刹那间道印、清光、灵雨……全然消弭。唯见巍巍一刃,横于天地之间。刃锋之下,剑意未至,已先有冰风四起,卷袭而来。翻腾的鬼气一经相触,竟是刹那就被凝实冻结,再难掀动。而剑腾九霄处,天开一隙,划风云而动,凛凛剑威在一息之后转腾疾落,如山岳崩摧,天河倒挂,寰宇皆惊,正是天极一剑。
巨大的撞击与崩裂声在一瞬的寂静后轰然掀起,冰晶般的剑华以千千万计,覆盖了整座长留镇。所掠所及处,烟尘皆荡,鬼雾弥平,唯留满地灰屑般的残痕。剑落而天开,因鬼障遮蔽昏暗如同入夜的天色也随之重复明亮,正有午后金阳,破云洒落。
与阳光一同投下的,还有纷纷扬扬好一场冰花白雪,雪细如棉,长风吹送,尽覆大地。方青衣站在短短时间已积了薄薄一层的雪中,举目再看,不知荒芜了多久的小镇终于露出本来面目,宛如一个巨大的乱葬岗,残垣枯骨,累累相叠,说不清已经堆积了多少岁月。绝大多数的尸骸都随意散落在街道与破烂的屋舍中,大约这一镇的居民至死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死亡的袭来不过一瞬之间,数百条人命就已湮没成尘。方青衣一拂衣袖,吹翻一颗颅骨,露出的天灵盖上清晰烙印着一个指节大的痕迹,如同丝蔓舒展,青黑的颜色衬着枯黄骨殖格外醒目,也正毫不掩饰的昭示着做下残酷血案之人的身份。方青衣皱了皱眉,身形一转,瞬息自立足处来至小镇入口。同样破烂斑驳的镇口是他来时所经之地,如今同样只剩一堆满被尘垢遮掩的残垣。一块四尺多高的青石碑倒翻在地,倒是成了眼下唯一还算得上完好的物件。方青衣将手一抬,石碑应手翻了个身,露出花纹斑驳的正面。大概是一直反扣在地面的缘故,几十几百年的时光并未在碑面留下太多蚀痕,还能清晰辨认出上面的字迹。那三个字终于是方青衣相熟的,他慢慢一字字读了出来:“郑家集……”
眼前曾遭逢了灭顶屠杀的鬼域,正是记忆中的郑家集。残垣犹在,却已鬼物啸集,亡者尸骨久困于此,不得安宁。方青衣看着那块石碑,心生几许怅然:“郑家集,长留镇……长留……身死之处,鬼怨长留。偃鬼王,这也是你为我所留的布置么?你将阿萝祭炼成你的阴鬼之身,又在她落葬之地布此邪阵,无非为阻贫道证道之行罢了。只是如今你邪功大成,贫道亦已重踏此大道之途。你躲避百年,这一遭,却是不容你再不来见了。”
心中明了,以自身修行之道,这般鬼魅小镇本该在初见时就可洞察无余。但直至踏入郑家门楼,才自诡境之中惊觉。此阵势为偃鬼王所布,却是牵系在阿萝鬼身。对自己有这般蒙蔽之能,想来亦是那诡异的“生消无常功”所致。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