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童早就知晓长平侯府里乱。
长平侯府二娘子张希孟是庶女,空有个名头,实际上日子过得比一般高门大户里的仆从还寒酸。就连来大长公主府赴宴,都只能穿着一身纸裘,不过是花色染得雅致些。
这会儿在地上揉搓一阵,纸裘边缘都有点破烂卷边,瞧着可不大好看。
与之对比的就是张希茹,穿着的是一件赤狐裘,毛色艳丽,远远瞅着跟一团火一样。
这件赤狐裘穆童可眼熟。她记着还是去岁的时候太后从上供的兽皮里翻出来的,只有三张皮子,刚够做一件裘衣。因着穆童要给先帝守孝不能穿红,太后连端木家都没赏,单赏给了长平侯府。不用说,看的也是穆童的面子。
占着穆童的便宜,还要来对穆童颐指气使,不得不说张希茹好大一张脸。穆童是很想借着张希孟再收拾张希茹一顿的。
不想张希孟捏紧拳头,又缓缓松开,到底坚定摇头:“回大长公主,妾是自己不小心摔了,没什么别的要说。”
穆童顿时失望得很。她点点头,也不再追究,转身要走。
张希孟却上前一步,大着胆子颤声:“大长公主……”
穆童停下脚步。
“大长公主。”张希孟不敢看张希茹淬了毒一般的眼睛,只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妾的衣裳脏了,想借个房间换身衣裳。”
穆童摆摆手,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锦星:“你带二娘子去吧。”
闹剧就此收束。
穆童把这么多娘子请来,总不能都给扔在外头冻着。回头冻坏了怕朝里那些个老狐狸们非得给她穿小鞋不可。
左右她也给楚江离指认完了人,也该把这些娘子们请到屋里吃宴了。
阅香苑内堂分为两层。
一层大堂开阔,不曾修葺南墙,只几根柱子立着。夏天便敞着,可以直接赏花观景。冬天便挂上帘幕,一样可以隔风。
二层前面大半都是天井,后面收紧成阁子,精致小巧,四面皆是雕花镂空的窗户。从这些窗户望出去,景色别有一般趣味。而面向堂内的窗子,也可以瞧见一层景象。
穆童在一层设宴,一众娘子们虽然经过刚刚的事都有些惊吓,然而过了这么一会儿也缓了过来,重新展开笑颜。
地龙烧得热,娘子们便解了外头的披风裘衣,露出里面轻薄的裙裳,玉颜娇容,□□腻脂,环佩玎珰,美不胜收。
穆童在正位上高坐,可以将底下娘子们看的一清二楚。她自己其实并不喜欢这些往来应酬的宴席,只觉得拘束得紧。万幸她地位高,又是主人,总没人敢对她指手画脚。
这会儿吃得差不多了,便百无聊赖的把玩手里的酒杯,手背拄着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都快睡着了。
这时锦星凑上来,在穆童耳边悄声:“娘子,方才张二娘子换衣裳的房间里捡着一支木钗。看样子是张二娘子遗失的。”
穆童来了兴致,笑弯了眼睛,一眼就找见坐在下首毫无存在感的张希孟:“看来张二娘子还是个妙人。不错不错。也不枉我让她们在我这里闹了好大一通。”
“娘子,这木钗可要还给张二娘子?”锦星询问。
“留着。”穆童吩咐完,拍拍手,引起底下一众娘子们的注意。她环顾一圈,轻启朱唇,笑语彦彦,“我这人粗陋,也不懂怎么设宴,只知道招待你们吃吃喝喝看看花。这会儿才想起来,有宴有花,怎么能没有乐舞?幸好这儿也没外人,就请各位娘子们一展长才,咱们自娱自乐吧。”
底下鸦雀无声,娘子们其实早就预备着这一遭,只是也没人会率先跳出来,做这个出头鸟。
直到一个清雅淡定的声音响起:“既然大长公主有命,我便毛遂自荐吧。”
穆童看过去,是坐在左手第一的尚书左仆射家的大娘子贺瑾娘。
琴声悠悠,弹出满堂春色,鸟语花香,云飞霞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