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更寂。
上元夜才过了没两天,月亮依旧团着,周围散着几点星子,疏朗润明。
大长公主府的书房亮着灯,梳着双环髻的小娘子趴在桌上,美滋滋握着笔挥画,口中还念念有词。
“贺家大娘是一定要的,端木家的三娘年纪也正合适。嫂嫂虽然没说,但想来也是希望亲上做亲。另外江南何氏、西朔闻家,也有娘子正当年,哪怕做不了皇后,也要给个妃的位置作为拉拢……”
唰唰几笔之下,已经列了长长的名单。
列完了,穆童欣赏片刻,又犯起了愁。
在太后面前她拍着胸脯保证,实际上对于设宴这事儿真是两眼一抹黑的抓瞎。
她打小没娘,八岁连家都没了,十三岁以前跟着楚家四处流离,就没学过那些大家闺秀都会的东西。
正烦恼着,就听见外面传来幽幽箫声。
别人家的箫乐音清润幽静,在夜中呜咽,悠远缥缈。
可穆童听见的这人吹出来的箫却带着一股霸道,哪怕随风送远,别人是柳絮清扬,他吹来却是劲风激荡。别人是溪水入深山,他吹来是江海生碧潮。
穆童噗嗤就笑了,推开窗户歪着头,俏生生对外头的人道:“还不快进来,在外头干嘛,又没人罚你站。天寒霜冷的,也不知道多加件衣裳。”
堂堂一国皇帝陛下,大晚上的潜进大长公主府,立在人家小娘子的墙根底下吹箫。
这是两人一直的默契。若是楚江离惹穆童不高兴了,便来给她吹箫。虽是没有一个歉字,其实也是来道歉的。
楚江离放下箫,仔细端详穆童的脸,就见对面如花玉颜上没半点阴霾。一边对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着恼,一边又为着人无忧无虑而心安。
用那些世家娘子的话说,穆童是个野丫头。跟着随军风霜刀剑,苦吃了不少。她肤色不似别的娘子们白皙,倒更似月轮似酥酪,润脂细腻,满满全是活泼泼的生动。
穆童笑着由楚江离端详:“现在知道心疼我啦?哼,白日里说的什么怪话!若不是你小姑姑我大度,才不要理你呢!”
楚江离哼了一声,没再跟穆童争。
穆童一只小手伸到楚江离眼皮底下,娇娇小小细细纤纤。以前这小手上总有茧子,哪怕只三脚猫的功夫,也为了在战乱里活下去挣命,手中常年握着一只短剑。
后来先帝称帝定都,前朝覆灭,穆童才得了安稳日子,不再血里奔忙。如今这小手养得好了许多,薄茧不再,只手心皮肤依旧比别的娘子们粗些,掌纹更深刻些。
楚江离盯着眼前小手,心里被那润红的指尖勾着,鬼使神差的抬手握住。
穆童反手一巴掌把楚江离的手拍下去:“干嘛呢?”
楚江离这才反应过来,手中尚有余温,怅然。只剩下嘴硬:“你自己伸手出来,不是让我给你看相?”
穆童嘲笑:“看相?你?得了吧,留着哄你后宫嫔妃去。也敢来我面前忽悠呢。”
楚江离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我没有后宫!”
“以前没有,这不是就要有了?”穆童不以为然,“画像呢?不是让你记得给我送来?”
“没有。”楚江离恨得牙痒痒。白天的时候前脚穆童走,后脚他就让人把画像一股脑烧成飞灰。
穆童一脸了然:“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毁了画像,嘿嘿,你小姑姑我啊,都给记下了!”说完把自己写下的名单拍在楚江离脸上,“不谢。”
楚江离三两下把名单撕了个粉碎,只想挫骨扬灰。
然而穆童老神在在,笑眼弯弯:“你继续撕啊。你撕多少我写多少,不过是费点笔墨。”
楚江离运气再运气,终究气不过,伸出罪恶的爪子捏住穆童的脸颊,往两边一拉:“你到底想如何?”
穆童两颊被扯,说话直漏风:“还说我想如何,我还想问你想如何呢?男大当婚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