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张雕花细木缠枝床上,脸色苍白的小人儿时已经快绷不住了。
她想去摸摸他的脸,出去时还是好好的一个活泼小郎君,怎么现在就只会躺在床上静静睡着,不叫她阿娘,也不会掉眼泪撒娇了呢?
葱白似的指尖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进宝公公哭得满脸都是泪,可他不敢上前,他没用,辜负了陛下与娘娘对他的信任。
“进宝。”
周幼吾轻轻叫他。
进宝低着头应了一声。
周幼吾看着衡哥儿额头上包裹着的一圈细布,应当是用过药了,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草药气息:“太医怎么说?”
进宝抹了抹泪:“黄太医说小殿下从石阶上摔下来,跌破了头,外伤用药敷着,已然包扎好了……就怕,就怕……”
周幼吾终于捂热了手,小心翼翼贴上衡哥儿肉嘟嘟的脸蛋,触感仍旧柔软弹嫩,却没有他醒着时那般暖和。
她收回了手,又摸了摸衡哥儿的小手,还好,是暖的:“就怕什么?”
她的声音很淡,可是进宝听着却觉得犹如光着身子被冷风吹刮,愈发叫他无地自容起来。
进宝深深埋着头:“就怕,小殿下年纪小,因着这一撞在脑中积了什么血块,醒,醒不过来了……”说完,他再也忍不住,膝行几步过去,想要拉周幼吾的衣角,却又被柳芽不动声色地拂开了。
进宝更伤心了 :“娘娘,是奴才无用,没有看好小殿下……呜呜,您打我骂我杀了我罢……若是真的,真的,奴才愿意先去地底下给小殿下开路……”
这蠢奴才在乱咧咧些什么呢!
跪在一旁的黄太医生怕皇后惊怒交加之下把他也一块儿送下去给小殿下开路了,忙磕了个头,恭敬道:“小殿下磕伤了额头,此乃外伤。小殿下摔下来时进宝公公飞扑过去垫了一下,没叫小殿下真的摔到地上去。小殿下如今昏迷着,可能是额头磕伤所致,只需再观察些时候,若殿下还是未曾醒转,微臣斗胆,为小殿下施针。”
垫了一下?
周幼吾此时才有心思看了一眼进宝,他形容狼狈,整个人像是刚刚从冰湖里捞出来的一般,身上还沾着不少泥雪的痕迹。
“衡哥儿为何会去芙蓉园?又怎么会叫他一个人在石阶上玩耍?”
进宝嗫喏道:“今日下学早,小殿下想在外边儿玩雪,奴才怕小殿下贪玩雪过了凉气,想着芙蓉园里多花木,莳花宫人们扫雪要勤快些,便带着他去哪儿了……奴才不过是同莳花宫人吩咐了几句多看顾着那些芍药花,回头一看,差些没惊掉魂儿……”
他当时来不及多想,只拼命地奔过去垫在衡哥儿身下,可还是没来得及,叫他额头磕上了一旁的青石,出了血。
婉娘此时匆匆回来了,她脸色肃然,在周幼吾耳边低语几句。
“芙蓉园的石阶上为何会有猪油?”周幼吾听着,竟是冷笑起来,“为何又正好,那石阶上边儿的亭子里摆着一个藤球?”
一步一步,都藏满了恶意。
若是衡哥儿见了藤球想玩儿,兴致冲冲地拿着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有了新玩具一定是很高兴的,身边儿没个大人守着,下石阶时脚步难免要更快一些。
他踩着了那猪油一滑,若是没有进宝扑过去垫着缓了一下,衡哥儿此时又当如何?
“去将芙蓉园的宫人内侍全部看管起来。还有尚食局中的人,一个也不许放过。”周幼吾玉雕般无瑕的面容顿时间冷了个彻底,“宫中拿什么东西都是有凭有据的。谁在尚食局拿了猪油,又是谁,亦或者是这个人有过交往的人又曾去过芙蓉园……婉娘,你明白吗?”
望向那从前总是盈着温软春水的眼睛,此刻却仿佛冻满了霜雪,叫婉娘不敢再多看,只点头:“是。”
周幼吾忽地觉得偌大的大明宫空旷得叫她有些害怕,有哪些别有用心之人正藏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