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完全相同。
干瘦的老人盖着厚厚的毛毯坐在摇椅上,面对着靠窗的床,床上躺着和他长相完全相同的老人,面色青白毫无生机。
“岚,你还是来晚了。”摇椅上的乌丸莲耶叹息道。
“是你杀了他?”
“并不是。”乌丸莲耶咬字古怪,很多音节都带着上个世纪的色彩:“他只是时间到了……你是知道的孩子,人的生命总是无比短暂。”
乌丸岚沉默着走到床前,静静的看着床上麻生佐田的脸。
他从来都没有这样仔细端详过这张脸,所以莫名感觉到了一丝陌生。老人脸上深刻的皱纹和伤疤交纵,像是古老土地上的沟壑,松弛的皮肉下依稀能看出流畅的骨相。
“……他走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他说希望你能忘掉过去的事情,换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毕竟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乌丸莲耶停顿了一下,又说:“你曾经不是很想去巴黎吗?那对你们年轻人来说确实是个好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小雅就在那里的产业都可以交给你。”
乌丸岚眉眼间微微一动。
“不喜欢巴黎了?”乌丸莲耶准确捕捉到了他眉眼间闪过的抗拒,又说:“不喜欢了也好……也好,那里是小雅的地方,你要是去了难免会见到不想见的人。”
“您真了解我。”乌丸岚脸上出现一抹讽刺的笑意:“几天不见,您就能从我脸上看出我的情绪了?看来我的表情管理确实很差劲。”
乌丸岚当然说的是反话,如果他的表情管理真的有那么差劲的话,松田阵平也不会到现在都分辨不出他什么时候才算得上是心情愉快。
乌丸莲耶避开乌丸岚直勾勾的眼神,低声说:“我这样的老家伙,还是能看破你们小孩子的心思。”
乌丸岚掂起旁边的茶杯,里面剩下了半杯浑浊的茶汤:“那您现在也喜欢喝这种劣质品了?”
“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
“那唱片机里的歌?”
“是麻生那个老家伙临死前给我推荐的,毕竟要给他送葬,总要挑些对方喜欢的歌。”
乌丸岚手指紧捏着茶杯,垂着头一言不发。
乌丸莲耶接着说:“孩子,人死不能复生,你也……”
“可以。”乌丸岚打断他说的话。
乌丸莲耶似乎是不解地看向他,乌丸岚上前一步,踩住晃悠着的摇椅脚,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我可以让他活过来,只要您愿意——只要您愿意,我就帮他从地狱爬回来,只要您说——您-愿-意。”
老人艰难地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乌丸岚再次打断他:“您是知道的,我有多恨他,他是我这辈子所有苦难的源头,他一手创建这个扭曲的家族,所有身上流淌着他的血的人,都是血缘和亲情无法束缚的野兽……”
“在他虚构的权利面前,形形色色的东西全部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变得黯淡无光,所有人都像是忙碌的工蚁,都服务于他那可笑的永生梦!”
“这些您都知道,佐田叔……”乌丸岚喊出这个名字,坐在摇椅上的老人微微睁大眼睛,紧接着苦笑,低声说:“果然瞒不住少爷。”
躺在床上的是乌丸莲耶,而坐在摇椅上的才是麻生佐田。
咬牙太过于用力,以至于乌丸岚尝到了舌底的铁锈味,但他没有松开齿关,反而更加用力,像是要咬碎什么看不清、捉不住的东西:“所以……您的答案呢?”
老人和青年相似的眼睛对望着彼此,空气中仿佛拉起了一根看不见的弓弦,紧绷而危险。
“喵喵~”
自从进入这间屋子后,就没有动过的萩原猫猫再次出声,从乌丸岚怀里钻出来,轻巧的落在两个人中间。
那根弓弦被猫咪蹭动,徒然松弛了下来。
麻生佐田先妥协着叹气,伸出干枯的手指摸摸猫咪粘着血块的背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