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按住刀柄，心脏砰砰直跳。
“文台兄！”
楚汉的一声呼喊，令孙坚如梦初醒，连忙应道：“何事？”
只见楚汉似笑非笑道：“如今你我在此，又想到昔日洛都诛宦的快事，那时文台兄人如虎，马如龙，真是令人神往！”
孙坚听了楚汉的奉承，便回礼道：“哪里及得上昭寻？未及弱冠，已经英勇世间少有，一人一剑，便可睥睨洛都，视权贵如无物，颇有古风，如今想来，依然历历在目啊！”
“原来文台兄都记得。”楚汉幽幽道。
孙坚一怔，看见楚汉的神色，冷汗便流了全身！
是啊，他刚才动了心魔，却忘了自己身边是何许人也！
天下利刃楚昭寻，自己若是反了，他只需要一刀，世上焉有孙文台在？
孙坚僵硬地笑了笑，连忙打马向前，为天子拂尘开道。
这五万人马行走于洛都之中，在百姓看来，心中只是忧惧。
去了董卓，又来了这样一位将军，焉知祸福？
可是有人却认出了楚汉，那是一位小小的孩童，眼睛闪亮，道：“母亲，快看！是那位大哥！”
站在他身后的妇人轻声道：“这少年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他若是将军该有多好。”
“将军？”那小孩嘟嘟囔囔道：“我还希望他做皇帝呢！”
妇人大惊失色，连忙将门窗紧闭，捂住小孩的嘴，气都不喘一口地注视着大军经过。
楚汉向孙坚借了两千人马，迅速地回到了与郭典、皇甫坚寿分离之地，只见遍地尸首，而一人浑身是血，昂首站立着，穿着的，正是冀州军的服饰！
楚汉大惊失色，下马去搀扶此人，抹了一把他的脸，竟然是郭典！
“郭将军！郭将军！”楚汉大声疾呼，想要将郭典唤醒。
郭典没有回答，双目圆睁，在听到楚汉的呼声之后，竟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刀——已经卷刃。
“你……”楚汉忽然泪流满面，哽咽道：“你们拦住了！你们拦住他们了！董卓的尸首，必将悬挂在洛阳城上！”
郭典艰难地辨认出眼前的人并非敌人，然后扫视了四周，手指着一个方向，嘴唇轻轻颤动了一下，就此死去。
他直到死，都是站着的。
楚汉伤心不已，顺着郭典手指的方向，不禁又是一愣。
只见皇甫嵩、皇甫坚寿、蔡邕的尸首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排。
楚汉难以想象，在人数如此劣势的情况下，郭君业是如何保护着皇甫嵩的尸首，又是如何希望皇甫坚寿能够生还，以及最终他死在郭典眼前时，后者的绝望。
楚汉更是想象不到，这个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归顺过自己这位冀州牧的将领，又是如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自己的岳父，蔡邕的尸首从敌阵中抢了过来呢？
这是不是意味着，郭典对自己的承认，以及承蒙自己麾下田丰的恩情，能够来到洛都的一种感谢的方式？
楚汉不知道，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他只是将郭典的尸首也背起来，跨过一个又一个冀州军的尸首。
楚汉想了想，其实每个人，都应该被好好地安葬，供他们的家人想念。
他忽然领悟了，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死亡的理解。
于是他率领两千人，连同西凉军的尸首一起搬运到一处空地，在所有人腐烂之前，付之一炬。
不管皇甫嵩、蔡邕，又或是郭典、皇甫坚寿，再或者，一个平凡的小兵，都化成了灰烬，分不清彼此了。
身份、地位、荣耀，都没了。
楚汉掂量着左手董卓的分量，心想：
“只有罪人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