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笑道:“好李公子,你算是个人才。我眼下还拿不准我跟你有没有过节,暂且不动你。你是千金之身,犯不着涉险。”
口气老成,眉清目秀的脸上却微带少年淘气,似乎颇以震慑住这位名动天下的靖难节度使为乐。
李继徽长剑这时已掠在外门,无法缩手攻敌,一时不敢妄动。
他身经百战,眼前情势虽险,也未能教他惊慌。
那人一双秀目瞧了他几眼,忽问:“你有个义子姓康,是南霄门人?”
屋中三尸横陈,以那人身手,李继徽性命可说在呼吸之间,这一句天外飞来的问话简直莫名其妙。
李继徽一愕,说道:“正是。但教他在此,你焉能得手?”
那人微笑道:“是否能得手,尚未可知。倒是李公子你气度果然不凡。”
李继徽哼了一声,脑中急转脱身念头。
却见那人已转过身去,左手短剑斜指地面,右手拉开破损的屋门而去,来时凌厉,去时姿态却如庭除闲步,倒像这岐王王宫是他家一样。
屋外亲兵早听闻屋中搏击呼喝之声,涌来时已然迟了,根本不知刺客已然离去。明明见着那刺客从容行出,一到了厅外却宛然化作了鬼魂消失。
李继徽命人翻开三名西旌头目不带血的尸身,正待就地详查,却见三人身上致命要害处,此时才细细地流出血来,似是极锐利的宝剑所伤。但回想那少年手中短剑,又不像特别锋利的模样。
岐王麾下亲兵之中,不乏从江湖上前来投效的悍勇汉子,见闻也广,这时突然有一名亲兵失声惊呼:“画水剑!”
剑是寻常剑,唯剑速之快,杀招之狠,却彷佛能瞬间断水。
李继徽虽少在江湖上走动,也曾听闻一二。
画水剑术的由来,在场并无一人能说得出,相传前朝杨杞蓉女侠便已未能学全,传到其甥女手中也无甚战绩。
那甥女其后从武林中销声匿迹,十余年来,画水剑在江湖上了无声名。这少年的画水剑如斯高明,却又从何处学来?
李继徽瞧着亲兵将三名西旌头目的尸身抬出灭迹,看他们在厅上擦洗鲜血,他走到庭中,抬起了头,望着天顶满到了极处的月亮,刺客方才偶现的剑影深印脑海,令他想起十八年前凤翔城外,如何亲自带兵追捕两名反出西旌之人。
当时与他对峙的两个少年,便均会使这路画水剑,只是并非嫡传,也并不如何高强,乃是另有拿手武技。
那二人尚未出走以前,都是自己的得力助手,还都小了自己几岁,三人兄弟相称。
最后两名叛徒寡不敌众,又不愿下重手伤他部属,导致一人受伤,另一人为了护友而垂危,自己放了他们走路。
其后他们行踪杳然,便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岂难道此夜刺客竟与二人有关?
他们又为甚么要遣人来杀害昔日同僚?
王渡师傅跟了自己二十几年,算学精深,估算起方位、路程、楼宇高度,总无岔差,难得的是一片赤胆。
西旌草创时,自己不满二十岁,便是跟王师傅一同喝过结交酒的。片刻之前,王师傅尚跟他如同旧时对饮,一起筹划在河东重结蛛网;此时说没便没有了,尸首这一抬走,更只剩了厅中的一滩鲜血。
李继徽这一生中见过很多很多死伤,对骤来的死亡丝毫也不悲伤善感,他自己就是一言可杀万人的元帅;
年青时的他也曾迫于形势、短暂叛离父王,所以他知道人间情义或亦是说尽便尽。
只是,自己决绝容易,当这等事临到身上来,有些因由他忽然就想不明白。
譬如…譬如那两名兄弟为甚么突然离去,譬如与那二人有牵连的靛衣少年为甚么要来刺杀王渡。
他可说是看着那二人长大,像个真正的兄长,深知两人的性儿,他俩一人心慈、一人重义,纵使叛离,也断不会对往日的同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