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短叹从胡须中吹出,高处的风恰在此时入窗而过。永恒大殿不仅是王权的顶尖,也是王廷之中的制高点。在这里,云朵都仿佛触手可及。
阶下人一言不发,只是保持他的沉默。
“所以,德里克,我的儿子。”终于,戈尔斯坦二世以符合他形象的稳重声音传达他的疑问,“你说,你明天就要离开塔洛斯、离开狄斯贝克,回到你妻子的国家,回到那个即将属于你的国度亚诺尔。”
“是的,父亲。”下跪之人抬起头,是王子德里克·奥伦治·弗里德里希,他的神色十分平静又十分坚定,但那双眼眸中暗藏的光芒却不及他父亲的十分之一,“妻子的病情时有反复,她的父亲已是风烛残年。此番归来,已经与亲人们团聚,我没有了遗憾。”
戈尔斯坦微微颔首:“那么告诉我,亚诺尔将成为怎样的国家——是旧神的遗民之国,是新神的踏足之处,是独立贫弱的边缘小国,还是由金翼龙纹家族庇佑的强大臣邦。”
德里克垂着头,但汗水已经沿着鼻尖滴在了鲜红的地毯上。
父亲戈尔斯坦的询问可谓直白:你将成为新王,新王当施行新政。旧神黄金杯已经遗弃了亚诺奎伯斯,圣白光环却可以将水深火热的亚诺尔救赎。你我本是父子,如果你的亚诺尔成为狄斯贝克附属之国,便可以摆脱贫困与饥馑的折磨,你将得到父亲的无私对待。而我们弗里德里希家族,也将在大陆版图上打下又一个家族徽章的烙印。
同意臣服,一劳永逸;拒绝附庸……
德里克的目光落在了禁军的长枪之上。
权力是可以代替血液流淌在身体里的东西,甚至是更好的东西。在权力面前,再浓厚的血缘也会稀薄如水。
但是,这并非只关乎两个国王、一对父子。
这其中还有夫妻间的灵魂的誓约。
咽了口唾沫,德里克抬头望向自己的父亲。他高高在上,俯瞰着自己,在自己的童年,这种俯瞰便从来没有改变过。直至今日,自己即将成为新王,但他的俯瞰却依旧没变。
“大陆之上的金翼龙纹之王,狄斯贝克的唯一帝皇,我尊敬且慈爱的父亲……”每每如此开口,德里克总是觉得悲哀,他有时只是想要称呼眼前这老人一声“父亲”,却不得不在其之前添加冗长的赘述,“请原谅您的儿子。但他曾经歃血,曾经以自己家族的尊严、荣耀和诚实,向他的妻子立誓——不管有何种战争摧残,不管有何种灾祸降临,不管是否被神明抛弃,亚诺尔将永远是独立的、自由的国度。”
“即便这个国家也毁灭在它的‘自由’和它的‘独立’之上?”戈尔斯坦挑动眉毛,四条抬头纹堆叠了起来。
“是的。”德里克点头,“即便我们最终因此而付出代价。”
戈尔斯坦点点头,有心无心地从手边金盘中摘了一枚葡萄放进嘴里:“你应当知道,当一个国王让他的臣民吃都吃不饱、穿都穿不暖的时候,就是臣民推他上绞刑架、上断头台的时候。”
德里克点头:“是的,我明白。毕竟,污秽女王的死还仿佛是昨天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很好,这很好。”戈尔斯坦再次点头,并且他的目光中已经不再有那种锋利和审视。他站起身,走下台阶。十二位近卫如同十二尊雕像,在国王走过面前时保持着绝对的静止。
来到了单膝跪地的次子面前,戈尔斯坦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并非是一个国王对另一个国王的威胁,只是一个先行者对后来人的警告,是一个父亲对一个儿子的劝诫。”
缪斯王的手掌比他的面容更加苍老,老年的斑块略有二三,皮肤的松弛使其看来枯槁。
德里克不敢松懈,只是更加低地垂下头颅:“感谢您,父亲。”
“你当善待你的土地、你当善待你的臣子,你当善待你的国民。但更重要的,你当善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