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绕过去走,旁边的歪脖子树枝上缠了乱七八糟的红红绿绿的小彩灯,挨着树的这一桌又不好好坐,一条重庆森林似的毛腿儿挡在半路,人字拖在脚上抖瑟地摇摇欲坠。
她往旁边靠了靠,人还没完全过去,手腕又倏地被人狠狠捏住。
倪芝一惊,脚下趔趄,回头看见一双凶狠的三角眼。辨认出是访谈时泼她洗菜水,又在铁道口占她便宜的何旭来。
他手滚烫又汗津津的,粗黑旺盛的手毛蹭到她,倪芝的鸡皮疙瘩登时从头起到脚。
何旭来眯着眼睛,肆无忌惮地对倪芝上下打量,夏天穿得都轻薄,尤其是倪芝怕腿上的伤口捂出了汗,穿着薄如纸的阔腿裤,被风一吹就勾勒出腿型。
何旭来头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她,隐约想起来上次在铁道口趁着人多和闸口将关,在倪芝身上捏了一把的手感。
他舔了舔嘴唇,“哟,真是你啊。”
何旭来对倪芝印象深刻。
随着何凯华牺牲的时间过去越久,人们越淡忘何家二老这个英雄儿子。
倪芝是这几年里头一次,再次鲜血淋漓地撕开何家伤痛的人。
撕得何旭来也痛快,何凯华一直是何家二老的心结,更是何旭来心结。他很清楚,他不过是个替代品,何老和何婶儿现在对他好,就是图他以后能给端茶倒水伺候病榻。
偶尔能听见街坊邻居悄声跟李姨说,你家凯华要是还在就好了。
但凡何老头子和李姨想起来何凯华,何旭来只能第一个跳出来。人老了心就软,他们慢慢会说,旭来也不错,只是人还没定性,起码孝顺。
可惜说来说去,还是这句话,何家二老还防着他,根本不给他摸着钱。
他没几个钱,给他打打麻将买烟买酒都不够,倒贴上来的女人他根本看不上,睡两次穷破旅馆女人就先踹了他。
光棍打久了,何旭来见到路灯下浓妆艳抹的女人眼珠子都转不动。
更何况倪芝这样他根本够不着女人。
他惦记上倪芝被浇透了模样,惦记上倪芝被撕碎的介绍信上的名字。
更重要的是,他所有的怒气找到了宣泄口。
何旭来的眼神里有猥琐有无赖,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怨气,无法掩盖。
倪芝跟他对视两秒,把怒气看的分明,一边试图挣脱铁箍一样的手,动弹不得。
哪怕是大庭广众,倪芝仍然被他这样眼神看得发毛。
“松手。”
何旭来耳朵上别根儿烟,他边笑边单手拿下来叼嘴里,说得口齿不清,“不松咋地?”
倪芝知道这样的人越说越来劲,保持语气镇定。
“你想做什么?”
何旭来站起来,仍不松他的手,逼近一步,倪芝就背后撞到树上,生疼生疼。
“唠唠呗,几块钱儿的都行。上次去我家里那么能唠,唠得都湿了。”
分明是他泼湿的,这话说得后面几人哄笑。
跟他同一个麻将桌的几人,笑得脖子上挂的掉漆金链子都在颤。
“大旭,这谁啊?啥时候去你家了。”
“谁家老妹儿啊。”
“一起唠唠呗,哥这儿什么串儿都有。”
何旭来脑子里是后面乱哄哄的声音,全是壮他怂人胆儿的。
又听见街坊邻居问李姨说的话。
你们家旭来都二十好几了还打光棍,要不要给他介绍。李姨说,他还不定性,不能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李姨还说,旭来啊,你放心以后这房子都是你的,叔和姨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两个老东西以后就靠你了。
现在是姨怕你大手大脚,替你攒着钱,你也要努力,像你凯华哥一样争气。
他心里鄙夷,争气什么争气,人死卵朝天。
偏偏屁都不敢放一个。
越憋屈窝火越无处发泄。
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