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太过心慈,镇不住下人,连家务都早早移交给二嫂和三嫂。娘对着那些贪婪无度的下人都下不了狠手,更被说同她比邻二十几年的表姑还有她看着长大的雪娘。以前每次爹出征,来我们家探望最多的就是表姑,娘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记情的。只看这么多年我们两家连年节都放在一块过,我们能同雪娘他们亲如兄妹,就当知道娘和表姑嘴上斗得有点狠,私底下却也是亲近的。也就是你眼拙,才当娘和表姑关系差。”令嘉似是想起了往事,脸上浮起淡淡的笑。
令奕无言以对。如果动辄冷嘲热讽、阴阳怪气、互相找茬只是“嘴上斗得有点狠”,那这“眼拙”的评价他也只能认定。
令嘉那抹淡淡的笑又渐渐黯下,“表姑自尽是同娘有关系,但并非你以为的关系。”令嘉垂下眸,语含怅惘,“那时,雪娘生父才授首,尸身被送过来后被娘派人扔到乱葬岗。表姑暗地里叫人收殓,被娘发现,娘寻她质问,却不料表姑秉性刚烈,早有以死赔罪之意,连雪娘那时也是真服了毒药。姑祖母的人赶来后,也只救下雪娘。后来才将错就错给雪娘换了个身份。”
“……表姑何苦如此!”令奕想起那个明艳利落又爱笑的亲近长辈,不由面露怅惘。
令嘉不语,这些年一直未能理解这位长辈的决绝,就是她要以死赔罪,又何必带上年幼的女儿。但知晓她是赵王遗孤后,反倒有些品味过来了,大约在她看来,孤零零地在这世间活着,还不如当年随父母一同而去的好。她想带着雪娘走,正出于她心中的母爱。
听到张氏的名头,令奕便算彻底放心。有他娘出马,任他爹如何千思百虑,都只能栽得十死无生,真应了那句“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想到这,令奕忍不住又瞥了令嘉一眼。
令嘉这会又翻起那本簿子,神态专注认真,微低着头,侧脸在窗外日光勾勒出一道温柔的线条。
虽说令嘉是个绝色的美人,但作为见过她从奶娃娃时期的兄长,令奕素来很难欣赏她的美丽。但这会看着她,却是破天荒地品味出一种美感。这种美是花开时悄然的芬芳,是月圆时皓白的霜华,也是雪落时无声的松香,隐去了锋芒,却更显和悦,叫人难忘。
一物降一物应在某些人身上,当真叫人不得不感慨因缘奇妙。
令奕冷不丁地说道:“七娘,我以为你会索性瞒着燕王。”
她从来不少聪明人特有的控制欲,他以为她是不会交出信息差带来的主动权。
令嘉闻言却是叹了口气,她用一种“不堪回首”的语气说道:“六哥,我试过了,我瞒不了五郎。”
在那样真挚的喜爱珍重的目光下,令嘉的定力实在不够她完成“面不改色地说谎”这项艰巨的任务。
令奕带着同病相怜的情绪跟着道:“也是,就燕王那眼力,想要瞒他点事太难了。”
令嘉闻言,却是又叹了口气,这次的叹气却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同情。
笨蛋六哥,我们说的根本不是一码子事,可惜我说的你却是不会懂的。
“对了,我放才就想说了,你怎么突然改口唤燕王五郎了?我听得好生别扭。”
“又不是唤给你听的,你别扭也得忍着。”令嘉语气恶劣道。
“得了吧,七娘,我就不信你不别扭——这是你第一次这么亲昵叫哪个郎君吧。”
“……”令嘉微妙地沉默了下,她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说的这点别扭算什么,还有更别扭的呢!”
什么是更别扭的?
令奕很快就知道了。
“善善,该用午膳了,莫再拖了,名册可以晚些看……六郎,你还没走?”
萧彻用一个声音,两种语调,演绎了从“含情脉脉”到“平淡无波”的急速变化。
“善善?”令奕抽了口气,看向令嘉,“七娘,你何时改名了?”
令嘉低头不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