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怜这位妃子,她之今日,譬如姜家昨日。
皇帝要把他们捧得很高很高,再狠狠摔下!
皇帝其实根本没有心罢。
妃子觊觎后位已久,刺激她道姜家给妹妹指婚恶徒,送弟弟去边疆服役。他们的一辈子在她手里被通通葬送了,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无能。
她想彻底击垮自己。好啊,如她所愿,姜尧咽下梅子。
好苦啊,姜尧,下辈子再不要这样了。
……
大齐四年二月初九,皇帝还是去了申聿宫。
红墙黛瓦间吹起一阵妖风,掺杂土腥,闷热不堪,黏腻煞人,仿若鬼魅游行。不远处流浪的乌云黑漆漆压过来,欲吞没整座皇城。灰蒙的天空就像一张阴暗的渔网,彻头彻尾地裹挟住一池子挣扎跳脱的雨化的鱼。
天生异象,随侍们面面相觑,皇帝的袍摆扬起,阔步进殿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婢女爆发出的悲怆哭天抢地,如同将心肝活活割舍开。
“娘娘!娘娘!”
银烛泣泪,月坠花折。
一地零落的蜜饯,一节皓腕耷下。
皇帝突然想起来七年前他的妻子嫁他时,“呲呲呲”的红烛燃烧声在浓稠的泼墨中起舞歌颂,困倦颠倒。
海棠醉日啊。火红的团扇遮面,眼波流转,露在外的耳垂积满粉红,不施丹蔻的纤纤玉指递他一封素笺。
妾拟蒹葭倚玉树。
这七年来,也正如姜尧所言,姜家将女儿教养得极好,守妇德,知进退,明赏罚。
他的姜尧懂得讨好他,可为他排忧解难,当一朵柔弱曼丽的解语花攀附他;他的皇后贤淑恭良,从不溺私情。可将后宫治理井井有条,上下和睦。
他们好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久到他都忘了,她也会露出爪牙,利刃上涂抹孤注一掷的决心。
她支开婢女,甚至没等到自己来见她最后一面。皇帝自嘲,皇后迫不及待要离开,当然没话对自己说。他年轻貌美的妻子从来端庄得体,不失姜国公府的风范。
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妻为夫助,妻不贤,夫可休之。
姜尧总算是得偿所愿。
内监将皇后手里轻攥着的素笺抽出,预备送往别处验明。大齐最忌讳这些,皇帝省明。
皇帝:“给朕。”
内监握着素笺一脸无措。
“罢了。”皇帝摆袍出宫,撑伞的立时迎了上来。雨点溅上边缘,像是几滴沉重的泪,挫得灰白。不看也罢,皇后要说的话,都说过了。这样全须全尾的话,教人念想全无。
她说来生不入帝王冢。
愿吧。雨未免太急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