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后发现,程逾白的每件仿古瓷底座都有一瓢饮的标识,且他完全依靠手书,每件瓷器都不一样。
也就是说,他的仿古瓷根本不可能作为赝品在市场流通。
而他的胃病,似乎也不是“夜夜笙歌”而来。你光看他那个人,锦衣玉食,高高在上,和“工匠”离得那么远,可他却把自己扔进作坊,没日没夜,宵衣旰食,和“工匠”离得又那么近。
徐清看不透他。
同样,他也看不透她。
他们像是宇宙里两颗遥远的星星,像是1793年英国和中华两种高雅而又互不相容的文化,在互相发现,互相靠近,直到——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创造奇迹。
徐清没有想过会有那样一天,也许有生之年都不会有。
晚上回到家,她两只手臂酸胀地抬不起来。
似乎是为了报复她不问自取喝光他半袋极品雪芽,一整个下午程逾白都在让她捶瓷泥里的气泡,小七为此甚至气得上火,嘴里长了三颗大水泡。
一想到小七气鼓鼓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
换了身衣服,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椰汁,一边用冰块冷敷消肿,一边捣鼓咖啡机,叮叮咚咚在厨房折腾半小时。
徐稚柳坐在餐台上玩乐高,视线里出现她发红的指尖,动作没停,把悟空一只脚拼完,才接过她自制的生椰咖啡喝了一口。
徐清一直趴在餐台上看他。
他情绪不高,看得出不高兴。相处久了之后,彼此深知对方的底,各自会在安全地带审视,轻易不越过雷池,可有些习惯改变了,有些心思却藏不住,与其遮掩,不如直接挑明。
她先开口道:“我今天拉坯了,果然跟你说的一样,陶泥跟瓷泥差太多了。”
徐稚柳点点头,没说话,低头拼接金箍棒。
“你不替我开心吗?”
“你知道失信于内调会,失去的是什么吗?既是朱荣的信任,更是一举把程逾白拉下水的机会,开心?我不理解你在开心什么。”徐稚柳放下乐高,不解地看着她,“如果你想接触手作,想尝试拉坯,去任何地方都可以,为什么非要一瓢饮?”
徐清知道他在气自己临时放鸽子,改变心意。原先朱荣让她做证人时,她不是没有挣扎过,一直到确认胖子就是抄袭蝶变的始作俑者那一晚,她才终于狠下心,答应朱荣会出席内调会。随之而来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一旦成功,百采改革立刻就会停止。
程逾白或许会被剥除主建设官的头衔,退出改革,退出九号地古陶瓷村重建,他所有肮脏的、虚伪的、别有企图的野心都会回到起点。
这是她的理想。
即便很卑鄙,她也会这么做。可当她看到纯元瓷协入口处那张长约五米的大航海时代地图时,她忽然犹豫了。
1497年,达·伽马驶过好望角,欧亚大陆开始了贸易往来。葡萄牙以澳门为据点,经印度洋、好望角跨越半个地球将景德镇瓷器运回欧洲。而西班牙人则以马尼拉与阿卡普尔科(在今墨西哥)为据点,跨越另外半个地球定制景德镇陶瓷。
三个世纪中,大约有3亿件景德镇瓷器销往欧洲。
那是一个空前的时代,到如今景德镇依旧在世界舞台拥有说一不二的瓷都地位,当外国来使对这个神秘古都产生好奇和向往的时候,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内斗。
徐稚柳不能理解:“改革就是战争,战争势必要流血,内斗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环节,它一定会存在,而且存在不止于改革中。洛文文就没有内斗吗?徐清,你活在任何一个环境里,它都是存在的。”
“它存在,我就一定要接受吗?要参与吗?”徐清问他,“你还记得上回在胖子饭店提到,关于达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