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扔吗?”
说不好,总觉得今天这个日子,扔东西不合适。
程逾白说:“找时间我修复看看。”
小七眉头打结:“已经碎成这样了,还能修复?”
整个碗就巴掌大,一摔更是面目全非,甚至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只个别用青花绘制的图案可以一窥究竟。碗底有个标识,应是作者的名讳——谦公?
历史上没有这号人物嘛,想来并不出名。虽说是个古董宝贝,但他哪有那个美国时间来折腾小玩意儿?
程逾白没再说话。
一根烟烧完,他重新走回窗边,江边早已没了人影,好像从始至终只是一场虚幻的梦。他屈指弹了弹烟灰,迷离视线中白雾翻滚,在窗户上泅出水迹。
在他脚下原是古老的窑厂区,千百年前上承御窑厂,下接狮子弄,家家户户皆夜不闭户,窑工坯户遍地皆是,大家为瓷而生,为瓷而作,令那窑火彻夜不熄,景德镇火光漫天。
他并不知道,就在他失手打碎春夏碗,血迹融入碎瓷片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已经发生转变,古老时光里沉睡的人即将苏醒,远在异乡的故友业已归来,等待他的将是比今夜更大的一场暴风雨。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许多年后,程逾白望着“一瓢饮”三字,直叹可笑可悲。
当然,今夜只有一点点疲惫。
他在天光微亮时分再次入睡,没有多久又被唤醒。此时上午十点,前临昌江后靠西岭山名为“一瓢饮”的手工陶瓷工艺店准时开门,比往日不早一分,不晚一秒,精准得令人骇然。
一瓢饮仿古江南庭院,门庭低矮,梁枋漆红,白墙黑瓦,屋檐侧旁有一“莨风”亭阁,立于葱茏树木之间。闹中取静,秀美雍容。
雨后空气清新,泥土中带着昌南独有的矿石气息,在传承了千年的土地上沉淀下来。门边木质铃铛摇曳,清脆空灵的声响传回屋内。
程逾白穿水洗蓝丝麻中山装,襟领熨帖,腕上戴一串小紫叶檀,双腿盘膝坐在蒲团上。
面前的茶海细润晶莹,色泽碧绿,水波状花纹千姿百态,卷云绵延,搭配一套足以媲美的青瓷茶具,再辅以琉璃纱灯,这间茶室的每一丝点缀,充分体现出了天人合一的精妙。
小七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有客人要来,且值得程逾白如此大费周章,一定是只大肥羊。
果不其然,大肥羊一进门就目不暇接,经小花厅被引到中庭,有一个作中间衔接的照壁,随后是一条东西双开回廊,在对面合成一个方形,中间空地上辟一方透明展柜,内藏传世珍宝,上为卧龙横枋,天光乍泄,四周花草葱茏,尽显夏日沃美,雕纹槅扇一面面立体旋转,随风而动。
最惹眼的便是回廊两侧、沿墙而嵌的一整排大大小小的博古架,各有别致。
茶碗里是一等一的西湖龙井,大肥羊尝不出味道,眼睛光在博古架上飞来飞去。
来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一浮白”的大名,这人在景德镇老一辈艺术家里都能称得上“大师”二字,于年轻一辈就更不用说了,脑袋上的头衔多得数不过来。听说他极为擅长仿古、修复,于鉴定一行也有独到见解,自己独创的手工作品大多是茶器,虽涉猎品种不广,所识却极为精深。
原以为朋友夸大,直到亲眼所见,方知自身短浅。
“我们苏杭一带也有很多这样的中式庭院,从外面看格局大同小异,进了里面才知道什么叫别有洞天。你们搞艺术品的收藏家,气场果然不一般。”
说真的,是真唬人。
两小时后,大肥羊豪掷千金,抱走仿乾隆同款石梅瓶和印有“一瓢饮”款识的白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