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枝杈,有一处燕子搭的窝,不高不低。其中有几只小燕子,在里面叽叽喳喳地叫着。他凝视了许久,叹出一口气。只将玄空当成了一个普通仆从,吩咐道:“收拾院落时,莫要惊到那一窝燕子。”
玄空应了一声,又见王安石转过身去,怅然吟出一首诗:“斯文实有寄,天岂偶生才?一日凤鸟去,千秋梁木摧。烟留衰草恨,风造暮林哀。岂谓登临处,飘然独往来。”
玄空知晓,这首诗并非家喻户晓的名句,而是王安石为他故去的长子王雱而作。诗中将王雱比作凤鸟,传到后世颇受非议,只因凤鸟也常常比作孔子。
说来他这个长子王雱文采韬略不下于其父,却有惊人之处,在当时被人以小圣人称之。向来是王安石最为看重的儿子,更是倚重的同僚。王雱便在今年,英年早逝,享年也只有三十三岁,这对王安石的打击可谓巨大。或许也是因这缘故,才使的他放弃了变法。而今王安石退隐,熙宁变法也就由此作罢。
王安石正自感伤,堂内又走出一人。玄空识得此人名叫王旁,是王安石的幼子,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这位王旁学问不如父兄,却也是人中龙凤,眼下也只有他在王安石膝下尽孝。
王旁走上前来,说道:“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动身?”王安石转过身来,眼圈有些红润。他本来家教极为严苛,可这时长子新丧,面对这幼子,不禁尤为惜爱。柔声道:“京城无甚好的,除了失意,只有哀伤,后日便动身回老家江宁吧。”王旁答应一句,而劝道:“爹爹,莫再忧思了,天气渐凉,还是回到屋里吧。”随即两人相伴走回堂内。玄空也找到一处静僻场所,独自休息。
转眼,两日一过,王安石一家起身返乡。前来相送的人并不算多,与他这名满天下的宰相身份并不相符。这些年他在朝堂得罪的人着实不少,自复相这一年中,变法派都已分崩离析,而朝堂之上大多都是反对派。今日只有如苏轼、苏辙、司马光等人,虽与王安石政见不和,但念及旧情前来送行。
出城路上,布防十分严密。四处城门都有禁军把手,可当守城的卫兵一见,这是老宰相一行,也就无人敢上前查问。玄空赶着马车,跟在管家家仆之中,轻轻松松就出了城。他全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就逃出汴梁,心中欣喜。又想既然已经收了钱,总该将老大人送回故里。
马车之中,王安石忍不住回头望向汴梁城,尤为感慨,想当年满怀憧憬而来,凭一腔热血要大展宏图,而今却是怅然失意而去。希望而来失望而归,怎不叫人唏嘘?王安石也明白,这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来到汴京。心中的不甘与无奈,都饱含在他的眼神中。终于,他呼一口气,不知是释然,还是死心,转回头不再看汴京一眼。
江宁府就是现在的南京,此间相距有一千二百里。王安石一行人走了十天半月才赶回江宁,一路无题。
钟山之南,有一个地方唤做白塘,王安石在此筑园卜居。玄空将马车驶入其中,由上开始搬运家当,他力大无穷,归置这些东西丝毫不觉的累。
王安石也走下马车,在旁看着这些旧物,怔怔出神。想是又怀念起旧事旧人。忽然诗兴大发,吟道:“乞得胶胶扰扰身,五湖烟水替风尘。只将凫雁同为侣,不与龟鱼作主人。”
这诗名为《答韩持国芙蓉堂》,正是王安石退隐而作,表达出其空虚失意之情。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玄空一笑,心道:“愿与凫雁为伴,却不愿做龟鱼的主人。岂不是说我这江湖草莽是为凫雁,反而如富弼、苏轼、司马光等人成了江河里的乌龟王八蛋。”想到这里愈发忍俊不禁,可身旁王安石一脸愁苦,他也只好强忍着不乐出声来。
只见王安石拿起一件件旧物,擦拭上的灰尘。而脸上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一会儿,王安石忽道:“你说…我这新法究竟是好是坏?”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