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整,生物钟如同精准的秒针,将陆昊从深沉的睡眠中唤醒。
窗外,天色只是微熹,一层薄薄的鱼肚白浮现在天际线,远方便传来隐约的、带着潮湿水汽的轮船汽笛声,这座宁静的滨海小城正从夜的怀抱中缓慢苏醒,舒展着慵懒的筋骨。
他利落地掀开薄被起身,动作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换上天一中学那套标志性的蓝白校服,棉质布料贴合著年轻而充满力量的身体。
站在穿衣镜前,镜中映出的少年,眉眼锐利,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里是一种经历过风雨沉淀下来的冷静与笃定——这无疑是属于陆昊自己的精气神,却又偏偏顶着“许弋”的身份,行走于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客厅里,母亲周韵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简单的白粥冒着温软的热气,旁边是剥好的煮鸡蛋,几碟清爽的腌黄瓜、酱箩卜小菜,还有一小笼刚从蒸锅取出来的、皮薄馅足的小笼包。
餐桌旁,父亲许瑞阳已经坐在主位,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粥,一边浏览着今早刚送来的本地报纸《滨海日报》。
他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目光停留在某个版块。
“爸,早。”陆昊自然地打着招呼,在属于自己的位置坐下。
许瑞阳从报纸上抬起眼,目光在儿子身上短暂停留片刻,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即又埋首于密密麻麻的新闻文本之中。
父子间的交流向来如此简洁,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克制和距离感,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冗馀。
“快吃,粥要凉了,别迟到了。”母亲周韵将一颗完全剥好、光滑白嫩的鸡蛋放进陆昊碗里,柔声催促着,眼神里是纯粹的关切。
她身上有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即便年过四十,依旧保持着良好的仪态。
陆昊安静地吃着早餐,耳朵却象高精度雷达般捕捉着父母间零星的对话碎片。
多是关于父亲工作上的一些琐事——某个项目的审批进度,老城区改造遇到的阻力,以及母亲对邻里关系、亲戚往来的闲谈。
在这个家里,话题总是围绕着实际事务运转,鲜少涉及情感层面的交流。
陆昊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在内心疯狂吐槽:‘原身许弋,简直就是被养在无菌温室里的名贵花朵,被父母,尤其是母亲,保护得太好了。
他所见的世界非黑即白,充满了书本里的规则和道理。
一旦遇到张漾、黎吧啦那种来自底层、带着赤裸恶意和不择手段的降维打击,他那套单纯的世界观瞬间就崩塌了,毫无招架之力,垮得那叫一个彻底。’
快速地解决掉早餐,陆昊拎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里面沉甸甸地装着各科试卷和复习资料。
“爸,妈,我走了。”
“路上小心点,注意车子。”母亲周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从身后传来。
走出单元门,清晨略带清冽的空气瞬间涌入肺腑,驱散了最后一丝困意。
院子里已有几位早起锻炼的老人,穿着白色的练功服,在香樟树下慢悠悠地打着太极,动作舒缓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路过岗亭时,那名身姿笔挺、眼神锐利的年轻门卫再次对他颔首致意,动作标准得象尺子量过。
当他走出这片被高墙与秩序守护着的局域,重新融入外面逐渐喧嚣起来的市井街道时,仿佛跨过了某种无形的界限。
路边,早餐摊点冒着滚滚白色蒸汽,油炸糕、茶叶蛋、豆浆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勾引着行人的食欲。穿着各色校服的学生们行色匆匆,脸上大多挂着睡眠不足的困倦和对即将到来的、被试卷填满的一天的麻木与无奈。
高考的倒计时数字,如同悬在每个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沉甸甸地压迫着每一根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