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九年的春节,在一种隐隐的紧绷气氛中到来。
大院的年味儿比往年淡了些,收音机里除了欢快的迎春乐曲,偶尔会插播一些关于“边疆战士浴血奋战”、“全国人民支持前线”的报道,字里行间透着肃杀。
陆昊家的年夜饭桌上,少了父亲的身影。
母亲强打着精神,做了几样陆昊爱吃的菜,但两人都吃得有些沉默。
窗外零星的鞭炮声,也驱不散那份悬在心头的牵挂
“你爸……有段时间没来信了。”母亲最终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拨弄着,“上次来信,还是一个月前,只说任务紧,让别担心。”
陆昊放下筷子,握住母亲微凉的手:“妈,爸是经验丰富的老兵,会照顾好自己的。没消息就是好消息。”他语气沉稳,试图传递一些力量,但自己心底同样揪紧。
他知道历史的走向,知道这场自卫反击战的惨烈,更知道子弹炮弹不长眼。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接着是邮递员熟悉的喊声:“马小军家!电报!”
母子俩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陆昊一个箭步冲出去,从邮递员手里接过那封薄薄的电报。
母亲也跟了出来,手紧紧攥着围裙,脸色有些发白。
陆昊深吸一口气,撕开封口,目光迅速扫过电文。
短短几行字,他反复看了三遍,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庆幸感涌上心头。
“妈!”他转身,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爸没事!是捷报!他们部队完成任务,正在有序撤回国内休整!爸一切都好,让咱们放心!”
陆母一把抢过电报,手指颤斗着,逐字逐句地看,看着看着,眼泪就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但她却在笑,那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释放:“好……好……没事就好……这个死老头子,吓死个人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嗔怪,声音哽咽,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父亲平安的消息,像阳光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
然而,这份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关于刘忆苦的消息传了回来。
他所在的部队,在穿插作战中遭遇了敌军顽强的阻击和复杂的山地陷阱,战斗异常激烈。
刘忆苦作为尖刀班的骨干,表现英勇,但在一次夺取高地的战斗中,为了掩护战友,被敌人的手榴弹炸伤,右腿伤势严重。
虽然经过紧急抢救保住了腿,但落下了残疾,无法继续留在作战部队,评定为三等甲级伤残,即将复员回乡。
他没有象原电影里那样被炮弹震傻,但战争的残酷,依旧在他年轻的身体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消息传到陆昊这里时,他正和于北蓓在未名湖边散步。春寒料峭,湖面的冰尚未完全融化,反射着清冷的光。
于北蓓听到消息,沉默了很久,然后低声说:“他……其实挺骄傲的。这样回来,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陆昊点了点头。
他了解刘忆苦,那个曾经在大院里说一不二、以拳头和义气为荣的少年“头儿”,如今拖着一条残腿归来,内心的落差和挣扎可想而知。
“等他回来,我们去看看他。”陆昊说。于北蓓用力点头。
刘忆苦回来的那天,是一个灰蒙蒙的下午。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是自己坐着长途汽车,又拄着拐杖,一步步挪回大院的。
陆昊和于北蓓得到消息赶去时,他正坐在自家门坎上,望着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院子发呆。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曾经锐利的眼神里多了些疲惫和沉郁,嘴角紧抿着。
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右腿的裤管被小心地挽起,露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