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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沉府临海而建的花园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宴席极尽奢华,水陆珍馐纷呈。
东家沉万三是个年约五旬、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笑容可掬的中年人,应对酬酢间滴水不漏,活脱脱一个和气生财的富家翁。
然而,觥筹交错间,赵令渊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深处隐藏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算计与隐隐焦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沉万三寻了个由头,挥退左右歌姬侍从,花园凉亭中只余他与赵令渊、兰澈三人(苏砚青称病未至,实则在官舍继续深挖账目)。
沉万三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愁苦与后怕,他长叹一声,压低了声音:“赵大人,兰姑娘,实不相瞒,草民那两条船,丢得……丢得太他娘的蹊跷了啊!”
他竟主动提及此事,赵令渊不动声色:“沉东家节哀,海上风波险恶,难免……”
“不,不是风波!”沉万三打断他,眼中恐惧之色更浓,“船上装的明面是南洋香料和苏木,但底舱暗格里……底舱还夹带了一批要紧的私茶,本是运往高丽换取上等人参和貂皮的。此事若曝露,草民倾家荡产、抄家问罪事小,只怕还要牵连家族老小……”他竟主动承认杀头的夹带私货之罪,这大大出乎赵令渊意料。
“沉东家既知此事干系重大,九族牵连,为何此刻却愿与本院言明?”赵令渊目光如炬,直视对方。
“因为草民怀疑,船队失踪,绝非普通海匪所为!”沉万三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身体微微前倾,“那批私茶里,混……混有几箱特别扎眼的‘鬼眼茶’,是一位常跑南洋线的蕃商急于周转,抵押给草民的,据他说是来自迷魂海最深处的某个荒岛,价比黄金,有市无价……船队出事前几日,曾有值夜的水手偷偷禀报,说夜里看到船后方极远处的海雾里,一直跟着一条影影绰绰的‘鬼船’,帆影漆黑如墨,速度奇快无比,怎么加速转舵也甩不掉,像个索命的幽灵……”
鬼眼茶?鬼船?赵令渊立刻想起了《岭外茶代答》上那诡异的记载,以及张怀民提到的宫中奇茶。
“更怪的是,”沉万三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声音带上了颤音,“船队失踪后,草民虽不敢声张,却也曾暗中悬赏重金,渴望寻得一丝线索。前几日,夜半三更,竟有一个被打得浑身是血、半死不活、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水手,奄奄一息地爬到草民城外别院门口,只挣扎着说了半句话……”
“什么话?”兰澈忍不住追问。
“他说……‘船……船不是被劫的……是……是被……吞掉的……’说完这几个字,就……就断气了。”沉万三说完,仿佛耗尽了力气,瘫坐在石凳上,额角渗出冷汗。
吞掉?赵令渊心中猛地一震,莫名想起了星槎曾接收到的那个来自深空的、充满不祥意味的神秘警告信号中的词语——“吞噬者”!难道这只是巧合?
宴席终散,夜色已深,海风带来凉意。
回到市舶司官舍,赵令渊屏退旁人,独自在昏黄的油灯下,展开一幅巨大的明州港周边海图,目光锐利如刀,久久审视着那个被无数海商用朱笔恐惧地标记为“迷魂海”的模糊海域。
沉万三的话,幸存水手临死前的遗言,望海楼中海商的传闻,苏砚青查出的账目问题,以及那神秘的“鬼眼茶”和神出鬼没的“潜蛟帮”……所有的线索,千头万绪,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黑手牵引着,隐隐指向那片波涛之下隐藏着无尽秘密和危险的神秘海域。
窗外,传来隐约的巡夜更梆声,远远地,海浪轻抚礁石,声音单调而持续。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穿过窗棂,带来了远方潮汐的呼吸,也带来了更深重、更扑朔迷离的迷雾。
万籁俱寂中,突然!“嗤”的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之响!一支小巧黝黑、几乎融于夜色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从窗外射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