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湿漉漉的枯茶叶子,混着雨水,无声无息地落在他们脚前的水洼里,连个像样的响动都未曾激起。
“啧,可惜了了。”赵令渊摇头轻叹,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惋惜,“这一小撮,市价值得千文钱呢,够买好些个胡饼了。”
这轻描淡写的惋惜,无异于火上浇油。刀疤脸气得是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也顾不得许多,再次猛扑上来,势要将这油嘴滑舌的小子砸个筋断骨折!谁知他盛怒之下,脚下猛地一滑——“啪唧”一声脆响!
他竟一脚精准地踩中了自家带来、方才放在巷边却不知何时被碰倒的竹筐里漏出的烂泥巴上!
那泥浆混着雨水,滑腻异常。只见他整个人顿时失了平衡,手舞足蹈,惊呼声中,竟是四仰八叉、结结实实地仰面摔进了一个不小的积水洼里!泥水四溅,弄得他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污秽,好不狼狈。
剩下三名同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一愣,动作不由得一滞。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空隙,赵令渊早已趁机转身,眼疾手快地从墙角抄起一个半旧的粗陶罐——那似乎是附近人家平日里腌菜弃置不用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赵令渊朗声一笑,语气竟带上了几分市井间的豪气,“诸位辛苦久候,无以为敬,便请诸位吃杯茶罢!”
话音未落,他手臂一扬,猛地将那陶罐中盛着的液体泼洒而出!
那三人刚扶起摔得七荤八素的刀疤脸,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只道是沸油或是强酸,惊呼着抱头鼠窜,慌忙闪避,甚至有人脚下打滑,险些步了刀疤脸的后尘。
然而,预想中的灼痛并未到来,空气中反而弥漫开一股清冽中略带陈味的茶香……
竟是一罐不知何时积下的、早已冰凉的残茶!
等他们惊魂甫定,手忙脚乱地抹去脸上溅到的冰冷茶汁,再定睛看时,巷子那头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赵令渊的影子?
只有绵绵雨声中,远远传来一句带着笑意、清晰入耳的嘱咐,悠悠荡荡飘入耳中:
“劳烦各位兄台,顺手帮我把那陶罐送回西街榆林巷口赵家小院——便抵了今日的茶钱了!”
赵令渊并未远遁。他熟知汴京街巷,三拐两绕,便甩脱了可能存在的眼线。瞧见巷尾一户人家院墙不高,墙头几株狗尾草在雨中摇曳,他左右一看,趁无人注意,足下发力,伸手一搭,便利落地翻墙跳了进去——动作轻巧得如同惯犯。
巧得很,这竟是他的旧识,那位屡试不第、以卖画为生的书生苏砚青的家。小院颇为狭窄,墙角堆着些杂物,檐下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显出主人清贫却仍讲究些生活意趣。
苏砚青此刻正对着一幅刚画完的《雨荷图》长吁短叹,似是苦恼何处不佳。猛见一个湿漉漉、沾着泥点的人影从天而降,吓得他“哎呦”一声,手中画笔“啪嗒”掉在纸上,污了好大一块墨迹。
“子……子深兄?!”苏砚青看清来人,更是惊得舌头打结,“你、你这是……刚从开封府大牢里逃出来?还是被仇家用了刑,丢出来的?”
“比那刺激些。”赵令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溅上的泥点,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有吃的么?饥肠辘辘,甚是难耐。”
半刻钟后,赵令渊已换上了苏砚青一套略显短小的干净布袍,捧着碗热腾腾、辛辣扑鼻的姜枣茶,小口啜饮着驱寒。另一只手拿着个刚烤好、撒满芝麻的胡饼,正啃得津津有味,口齿不清地问:“砚青,前次听你提起,曾咬牙破费,买过茶焙局新出的‘小龙团’?”
苏砚青一听这个,顿时苦着脸,像是被勾起了伤心事:“可不是嘛!足足花了我十两雪花银!就得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小饼茶,用金箔纸裹着,宝贝似的……就这,还是托了好几层关系,辗转求人,才勉强买到那么一丁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