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盏油灯如豆,勉强照亮榻上的人。
蔺瞻合衣躺着,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却有些干裂,他呼吸粗重,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
桌上放着一壶水,早已冰凉,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没有伺候的下人,没有嘘寒问暖的亲人,甚至连多一床厚被都没有。
见状,苏玉融心里狠狠一揪。
三婶说是让大夫过来瞧瞧,但院里这情况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大夫来过。
她是听人说过关于蔺瞻的事情,知道他不受长辈疼爱,背着克死父母的罪名,但是不知道别人会这么苛待他。
苏玉融放下食盒,动作极轻地走过去。
青釉急道:“娘子!”
苏玉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青釉,你帮我打盆水过来吧。”
青釉万般不情愿,最后还是出去打水了。
苏玉融下意识地伸手探了探少年的额头,触手滚烫,她吓了一跳,看着那张与丈夫有几分相似,却因病痛而显得格外脆弱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待冷水端过来,苏玉融打湿帕子,放在蔺瞻额头上,才刚碰到他,苏玉融的手腕忽然被一把握住。
灼热的体温没有衣物的阻隔,赤条条地传来,苏玉融呼吸一滞,差点叫出声。
“小叔……”
她下意识唤了一句,蔺瞻并没有回应,双眸似乎费力地睁开了一瞬,瞳仁漆黑无波,乍一对视,苏玉融只觉得被毒蛇冷冷舔了一口,她白着脸,以为蔺瞻醒了。
但他没多久又昏迷过去,手也松开滑落。
苏玉融再也坐不住,忙起身出门。
临走前,她将温着的药盅和粥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确保他醒来一眼就能看到,接着便慌不择路夺门而出。
蔺瞻昏睡许久。
晌午后淋了一场雨,嫂嫂走后,他就病了。
蔺瞻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一个人生病,吃药,在漫长的病痛里熬过去。
他不喜欢那些虚假的关怀。
活人在他眼里,同一滩肉泥没什么区别,每个人都是这样,不管顶着多么华丽的外皮,也只是一团蠕动的,丑陋的肉泥。
他昏睡许久,在淡淡的香气中醒来。
屋中静谧,身上多了条不属于他的被子。
晒得暖融融的,是放在太阳底下暴晒过的味道,还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香气。
他沉默许久,想起曾在那位嫂嫂身上闻过同样的味道。
她用什么洗衣服,就用什么洗被褥。
躺在棉被下,恍惚有种被女人馥软纤柔的手臂环绕的错觉,
蔺瞻心里莫名起了一阵烦躁。
难以言喻。
他掀开被子,起身。
桌子上放着一个食盒。
蔺瞻脸上露出几分茫然,赤着脚走过去。
轻轻揭开盖子,里面铺着厚布,药盅与清粥都还是温的,冒着热气。
胸腔里面,那个从来没什么动静,死物一般的心脏竟然会突兀地跳动两下。
蔺瞻不耐,抬手抚摸胸口,试图让它停下。
可它好像非要与他作对,越跳越快,挣扎着要从胸腔里冒出来。
……
春汛时,雨下得快,去得也快。
陈夫人问起蔺檀的去向。
袁琦说,蔺檀就在京郊疏汛。
他身居要职,公务繁忙,很受皇帝器重,若办好了这次的事,又能再往上升一升。
“你有福了。”陈夫人笑着对袁琦说:“家中子辈各个都是人中龙凤。”
袁琦掩唇一笑,“都是孩子们自己争气。”
“就是可惜啊。”陈夫人叹了声气,没继续说,但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可惜蔺檀那样芝兰玉树,前途无量的人,婚姻大事上却犯了蠢,娶了个乡下村妇,沦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