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香案上,半截蜡烛闪闪烁烁,昏黄的光影映照着沈少卿手中的玉笛。刘婆裹着他带来的厚棉袄,一边咳嗽,一边把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推到他跟前,说道:“快趁热喝,这天儿的雾,怕是到晌午都散不了啦。”
沈少卿轻轻点头,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笛身上的刻痕。那是母亲的笔迹,“景”字的最后一笔拖得老长,恰似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他抬眼望向庙外,只见那乳白色的浓雾,就像怎么也化不开的棉絮,将整个世界都泡得膨胀起来。就连远处传来的鸡鸣声,也仿佛隔着一层水,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这雾可真是邪门得厉害。”赶车的老汉蹲在门槛上,嘴里叼着旱烟,在鞋底敲了敲烟杆,“往年这个时候,油菜花早该谢了,今年倒好,一场大雾把花骨朵憋得都没法绽开。”
小姑娘趴在供桌上,正用手指戳着雾气凝结成的水珠,突然,她指着庙门的方向大声喊道:“有声音!”
沈少卿立刻按住腰间的短刀,刘婆也猛地坐直了身子。浓雾中,隐隐传来马蹄声,还有金属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而且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有人骑着马在雾中穿梭而来。
“是锦衣卫的人。”老汉把烟锅一按,“他们那鼻子比狗还灵,肯定是顺着踪迹追过来了。”
沈少卿赶紧把玉笛塞进怀里,一把将小姑娘往供桌下推,轻声说道:“躲好,千万别出声。”接着又对刘婆说:“您先从后墙的破洞离开,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刘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娘临终前交代过,你这玉笛藏着个天大的秘密,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那伙人可不只是要抓我,更惦记着你手里的笛谱!”
马蹄声在庙门外停住了,一个粗哑的声音穿透浓雾传了进来:“沈少卿,出来受缚!别逼我们动手!”
沈少卿紧紧握住短刀,刚要往外冲,却被刘婆一把拽住。刘婆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一层一层小心地打开,里面是半张已经泛黄的乐谱:“这是你娘当年没写完的《归燕引》,笛谱的后半段藏在玉笛的夹层里。他们要的不是这玉笛,而是这谱子——听说这谱子能解开先帝留下的兵防图。”
“哐当”一声,庙门被狠狠踹开,几个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闯了进来。刀鞘与甲胄碰撞发出声响,在雾中就像一座座移动的铁山。为首的千户冷笑一声:“果然在这儿。沈少卿,把玉笛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沈少卿迅速将刘婆护在身后,手指悄悄探到玉笛的机关处——母亲曾特意叮嘱,危急时刻转动笛尾的梅花扣,藏在里面的细针便会弹出。这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小姑娘刚才戳雾珠的模样,心中猛地一动,抬手将桌上的油灯用力扫向浓雾之中。
灯油洒落在地上,恰好碰到老汉掉落的火星,“腾”的一下,燃起了一道熊熊火墙。浓雾被这火光硬生生撕开一道大口子,也清晰地映出了锦衣卫脚下的影子。沈少卿当机立断,吹出一声短促的笛音。这可不是《归燕引》的调子,而是母亲教给他的警示哨音。
就在这时,庙后突然传来几声鸟鸣,正是老汉按照事先约定发出的信号——他已经牵着马绕到了侧门。沈少卿抓住这个时机,拽着刘婆就往侧门冲去。他手中短刀猛地劈向离他最近的锦衣卫的手腕,对方吃痛,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中的刀。沈少卿顺势夺过刀,反手朝着庙顶的横梁掷去。
那横梁因年久失修,早已腐朽不堪。被刀重重砸中后,带着大片灰尘“轰”地砸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挡住了锦衣卫的去路。“走!”沈少卿大喊一声,拽着刘婆奋力冲出侧门。此时,小姑娘已经被老汉稳稳地抱上了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