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祠的晨雾还没散,沈少卿已经站在新立的石碑前。石碑是青灰色的石灰岩,刚刻好的“铁证昭雪”四个字还泛着石粉的白,边缘处,几星嫩绿的苔芽正顺着石缝往上爬——是昨夜的雨水带过来的种子,倒像是给这冰冷的石头添了点活气。
“沈大人,按察司的工匠说,再过三日,这字就能彻底干透,到时候涂层桐油,能管百年不褪色。”周伯捧着个布包过来,里面是刚从镇上打制的铜锁,“库房的钥匙,赵御史让人送来了。”
沈少卿接过钥匙,指尖触到冰凉的铜柄,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按察司库房的场景:那箱海防图手稿被取出时,裹着的蓝布都快烂成丝了,可里面的宣纸却因涂过桐油,依旧柔韧。祖父批注的小字“此处需增派巡逻兵三人”旁边,有个极淡的指印——想必是当年抄家的差役翻看时留下的,倒成了“未被篡改”的佐证。
“周伯,你看这石碑。”沈少卿伸手抚过“昭”字的竖钩,石面粗糙,磨得指腹有些疼,“我祖父当年在狱中写过一封血书,说‘吾身可碎,吾志不可夺’,现在想来,这石碑倒像那血书的骨头。”
周伯打开布包,里面是些针线和碎布:“昨儿阿珠送了些莲纹帕子来,说要给石碑做个‘披红’。这丫头手巧,帕子上的莲花瓣绣得跟真的似的。”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被革职的李大人在狱中疯了,哭喊着说看见莲大人站在他床前,手里拿着海防图……”
“是他心里的愧在闹。”沈少卿打断他,目光落在祠堂偏厅,那里临时搭了个展架,海防图手稿正放在上面,盖着层薄纱。这三天来,来看手稿的百姓络绎不绝,有当年认识祖父的老渔民,摸着图上的海岸线掉眼泪;也有穿长衫的学子,蹲在展架前一笔一画地抄录批注。
“沈大人!沈大人!”门外传来马蹄声,是赵御史的随从,手里举着个卷轴,“御史大人让送这个来,说是从李大人府中搜出来的密信!”
沈少卿展开卷轴,墨迹比海防图上的新很多,是李大人的笔迹没错。信里写着:“……莲承宇所绘海防图实乃精准,然大人(指按察使)嘱吾添改三处,伪作倭寇巢穴,事成后许吾白银千两……”末尾的日期,正好是祖父被构陷入狱的前三天。
“这可真是……”周伯凑过来看了一眼,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当年他们说莲大人通倭,害得多人家破人亡,原来都是按察使一手策划的!”
沈少卿将密信递给周伯:“麻烦您交给赵御史,就说证据链齐了。”他转身往偏厅走,刚到门口,就见个穿绿衫的小姑娘正踮着脚看手稿,辫子上还系着朵小莲花。
“小妹妹,看得懂吗?”沈少卿笑问。
小姑娘转过头,眼睛亮得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先生教过,这是海防图!我爹是渔民,他说当年要是按这图上的路线走,就不会有渔船触礁了。”她指着图上一处海湾,“这里,我爹说标得比现在官府发的海图还准!”
沈少卿心里一动,俯身指着祖父的批注:“你看这里,我祖父说要增派巡逻兵,后来是不是真的加了?”
“加了!”小姑娘拍手,“我爷爷说,那年冬天就多了三个兵哥哥,天天在海湾边转,救了好几个打渔晚归的人呢!”
正说着,阿珠带着几个妇人过来了,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是刚蒸的莲糕,热气腾腾的,印着莲花纹。“沈大人,尝尝?”阿珠把一块莲糕递过来,“这是用去年新收的莲子做的,甜而不腻。”
沈少卿咬了一口,清甜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祖父的日记里写过:“妻善做莲糕,其子幼时最爱……”日记后来被狱卒烧了,只剩这一句被邻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