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少卿揣着那包油菜籽往回走时,日头已经渐渐西斜,将青石巷的影子扯得老长老长。刚拐过第三个巷口,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悠悠传来,那调子透着无尽哀婉,恰似浸了水的棉线,直扯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他顺着笛声寻去,只见巷尾的老槐树下,一位身着灰布衫的瞎眼老妪正坐在小马扎上。她手里的竹笛沾着不少泥点,显然是刚从泥地里捡起来的。笛声时断时续,偶尔还跑个调,但其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执拗劲儿。
“老人家,您这笛子……”沈少卿蹲下身,这才瞧见笛身上刻着个模糊的“景”字,和老陈那支笛子简直毫无二致。
老妪停下吹奏,浑浊的双眼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是阿陈的朋友?”她一边说着,指尖一边摩挲着笛身上的刻痕,“这笛子,是他当年送给我的,还说‘等我回来教你吹《归燕》’,这一等,就是漫长的十五年啊。”
沈少卿心中一动,连忙从怀里掏出那包油菜籽:“他没忘,托我带了些东西回来。”
老妪的手猛地一抖,竹笛“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她摸索着捡起笛子,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他……他还好吗?影丫头呢?听说影丫头去年冬天没能挺过去……”
“影婆是英雄。”沈少卿轻声说道,随即将婆婆给的相框拓片递过去——那上面正是影婆站在油菜花田里的模样,“她一直守着老陈守护的东西,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老妪的指腹轻轻抚过拓片上的人影,脸上忽然浮现出笑容,可笑着笑着,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我就知道,她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性子。当年她总念叨,‘阿陈守街亭,我守着他的笛音’,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正说着,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个身着黑衣的人勒马停下。为首的腰间挂着一块腰牌,上面清晰地刻着“锦衣卫”三个字。“奉指挥使令,捉拿叛党余孽。”那人目光凶狠,眼神在老妪和沈少卿身上一一扫过,“这个瞎婆子就是当年给叛党传信的刘婆?”
老妪猛地把竹笛塞进沈少卿手里,用力推了他一把:“走!别管我!这笛子你拿着,《归燕》的谱子就在笛尾夹层里!”
沈少卿刚要开口说话,黑衣人的刀已经狠狠劈了过来。他侧身一闪,顺势将老妪护在身后,同时指尖迅速摸出腰间的短刀:“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你们肯定认错人了。”
“认错?”为首的黑衣人发出一声冷笑,“上个月有人亲眼看见她给莲教传递消息,这笛子就是他们的信物!”说着,他抬腿踢了踢地上的竹笛,“上面这个‘景’字,分明就是叛党标记!”
沈少卿这才留意到,笛尾果然刻着个极小的莲花印记,和莲教令牌上的印记如出一辙。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影婆卷宗里的记录:“莲教暗线‘笛娘’,擅长吹笛,隐匿于市井之中……”
“老人家,您……”
老妪却挺直了腰板,从怀里掏出一个哨子,用力吹了一声长长的哨音。刹那间,巷两侧的院墙后面突然窜出十几个手持木棍的百姓,大多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和半大的孩子。“当年阿陈拼死护着这巷子,如今轮到我们守护他的这份念想了!”老妪的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硬气 。
黑衣人压根没料到会遭到袭击,一时间被打得手忙脚乱,完全没了章法。沈少卿瞅准这个时机,赶紧拽着老妪往后退。可就在这时,老妪却突然转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用力朝着墙角的柴草堆扔了过去,大声喊道:“烧了这笛谱,绝不能让他们拿去害人!”
眨眼间,火光“轰”地一下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