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文渊阁东厢的门刚开,李瑶便将一叠文书放在苏婉案前。最上面是昨夜抄录的《互市九条》副本,底下压着一份新呈上来的奏本。她没说话,只用指尖点了点那本奏章的封皮。
苏婉翻开第一页,眉头微动。几名老儒联名上书,言辞激烈,称“女子掌市舶,胡商乱礼制”,又说西域人带入异俗,败坏风化,若不加制止,恐动摇国本。后面还附了几张书院张贴的论帖抄件,写着“正风俗、黜夷狄”八个大字。
“他们昨晚递进来的。”李瑶倒了杯茶,吹了口气,“今早已经有寒门学子在太学院外议论,说我们重利轻义。”
苏婉放下纸页,抬头看向窗外。庭院里几株桂树静立,枝叶未动。她沉默片刻,转回头:“光堵嘴不行。他们怕的是不了解,越不了解,越容易生出敌意。”
“那你打算怎么办?”李瑶问。
“办一场会。”苏婉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四海文会。请他们来谈。不是训话,也不是压服,是让彼此听见对方的声音。”
李瑶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几息,点头:“可以。但得有人带头。你出面最合适。”
“我来主持。”苏婉合上奏本,“议题你也拟一个。”
李瑶略一思索:“何谓文明?器物之利能否载道?”
苏婉抬眼看了她一下,嘴角微扬:“就这个。”
两人当即分头行动。李瑶调阅过往往来文书,筛选出有学识、有声誉的西域学者名单,亲自写帖邀约;苏婉则派人去请几位态度中立的老学正,请他们出席观礼,并暗示不会强制推行任何结论。
三天后,文渊阁旁的大讲堂坐满了人。
本土士人多穿深衣宽袖,神情肃然;外来学者服饰各异,有的披着毛边长袍,有的裹着彩纹布巾。双方隔席而坐,气氛拘谨。
开场由礼官宣读议程,随后苏婉起身。她穿着素色常服,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
“昨日我见一位龟兹医师用药草治疟疾,手法与我们不同,可病人好了。医术如此,学问是否也一样?未必同源,但能同效。”
堂下有人皱眉,也有几人微微点头。
一名白须老儒站起,拱手道:“夫人所言虽善,然礼乐教化乃立国之本。今胡风渐染,女子从商、外族议政,岂非背离祖制?”
苏婉没有反驳:“您说得对,礼乐确实重要。可三十年前江南大疫,靠的是什么活人?是诵经,还是药汤?”
老儒语塞。
另一名年轻学子站起来:“可他们带来的不只是货物,还有习俗。我听说骆驼城已有孩童改穿胡服、学胡语,再过几年,谁还记得自己是大晟子民?”
李瑶这时开口:“去年改良胡服,袖口收紧,腰身贴合,织坊女工劳作时不再被布料绊手,效率提了两成。这算不算好处?”
她拿出一张账册:“过去三个月,因香料引入,酒肆推出新菜十二种,营收增长三成。这些钱养活了多少厨子、伙计?又有多少农户因种植调味作物增收?”
堂内安静下来。
一名来自于阗的学者起身,语气平和:“我们在西域也读《诗经》,知道‘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贵国开放互市,我们感激。但我们从未要求你们改俗,正如我们也不愿被迫放弃自己的语言和信仰。”
他说完,示意身后随员取出一本薄册:“这是我们整理的《西域本草》,记载了十七种本地药材用法。愿献给太医院,供诸位参考。”
苏婉立刻回应:“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