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报在李骁手中攥成一团,纸边割进掌心。他盯着传令兵带来的字条,目光停在“医棚缺人手”三个字上。片刻后,他松开手,将纸条递还,只道:“让苏夫人先看着办。”
消息传回主营时,苏婉正翻看药箱清单。她合上册子,起身便走。随行的几名医官小声议论,说叛军作乱数月,烧村劫粮,如今战败,死的活该,救他们做什么?苏婉没回头,脚步也没停。
到了战场边缘,沟壑里横着几具尸体,其中一人衣甲残破,侧身蜷缩,右手还抓着半块发黑的干粮。他胸口起伏极轻,像是随时会断气。苏婉蹲下,伸手探他鼻息,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她转身对身后两人说:“抬回去。”
一名年轻医官皱眉:“这是敌军。”
“他还活着。”苏婉站起身,“能救的,就得救。”
医棚搭在坡下,白布围成四方,内里摆了十几张木板床。重伤者躺在靠里,轻伤的坐在外侧。空气里混着血腥和草药味,炉上煨着汤药,蒸汽扑在布帘上,凝成水珠滚落。
苏婉脱下外袍,卷起袖子,开始清点伤员。刚走到第二张床前,一个老医官拦住她:“苏夫人,咱们药材本就紧张,您真要把这些人都治?”
“都治。”她说。
“可他们是叛军!前些日子攻城,射杀我方哨卒的就是这营的人!”
苏婉没反驳,只问:“你学医时,立过誓没有?”
老医官一愣。
“我说的不是效忠谁,是救不救得了人。”她指向那名被抬回来的年轻人,“他现在不是兵,是个快死的病人。我们在这,也不是为哪一朝哪一姓做事,是为‘医’这个字。”
棚内一时静下来。有人低头搓手,有人避开视线。过了会儿,一个女护士低声问:“那……怎么分?”
“不分。”苏婉走向药柜,“凡进这棚的,一律登记姓名、伤情、处理方式。药照用,术照做。谁再问阵营,我就当他是不懂规矩。”
话音落,她亲自提桶去灶台舀热水,端进手术区。那名腹部中箭的士兵已陷入昏迷,伤口溃烂,肠管外露。她剪开衣物,用酒精棉擦拭四周,又命人烧水煮刀。
“这地方没法彻底消毒。”她一边戴手套一边说,“但能干净一点,活命机会就多一分。刀具煮三遍,纱布用新布蒸过再用。谁嫌麻烦,现在可以走。”
没人动。
她俯身操作,手指稳定,动作利落。清创、止血、缝合,全程没抬头看别人一眼。等最后一针收线,她直起腰,额角沁出汗珠。
“术后每两个时辰查一次体温,若发热,立即报我。饮食暂禁,只给米汤吊命。”她脱下手套,放在盆边,“这人能活下来,才算我们真起了作用。”
原本站在角落冷眼旁观的几个医官,默默上前接手护理。有人开始整理器械,有人去熬药。秩序一点点恢复。
第二天清晨,第一批清醒的伤兵开始闹事。一人猛地扯掉手臂上的绷带,冲着门口吼:“你们假慈悲!要杀就杀,别拿毒药害人!”
旁边几人跟着叫骂,有说“宁死不受施舍”的,有喊“家人还在他们手里”的。一个满脸血污的小队长甚至撞向柱子,被护士拼死拦住。
苏婉走进来时,场面混乱。她没让人叫兵,也没下令绑人。只让懂并州话的护士一个个问,从籍贯问到入伍经过。
原来这些人大多是乡野农夫,去年冬天被强征入伍。家里田地被占,老母幼子扣在城里做人质。他们打仗不出力,逃跑要连坐,只能硬撑到现在。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