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将《大晟法典(初编)》的蓝皮抄本轻轻合上,指尖在封面上停留片刻。那枚“以民为本,依法而治”的印文已被阳光晒得微温。他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示意随行之人准备启程。
洛阳南门早已备好车驾,马匹静立,缰绳未动。李瑶站在一辆箱式马车旁,手中握着一册新制的行程簿,正低声与赵德核对沿途驿站位置。苏婉弯腰检查药箱捆扎是否牢固,几包止痢散从内袋滑出,她顺手塞进随身布囊。李骁一身轻甲,来回巡视护卫队列,见父亲出来,立即上前请示路线安排。李毅则始终站在人群之外,目光扫过城门口往来百姓,脚步缓缓移动,悄然调整暗卫的站位间距。
李震终于迈步向前。他没有乘轿,也没有骑御马,只牵了一匹青鬃战马缓行至道中。身后众人陆续登车跨马,队伍无声集结。
他最后望了一眼城楼方向。石碑前的孩子早已散去,但那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仍清晰可见。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翻身上马,声音不高,却传入每个人耳中:“我们带的是法典,不是仪仗。这一路,不接官,不见礼,只看实情。”
马蹄声起,城门洞下回响渐远。
官道南行十里,景象骤变。原本平整的田亩开始出现断垄裂沟,枯黄稻秆倒伏在地,无人收割。偶有老农跪于田头,面前摆着一只破碗,插着三根燃尽的香。李瑶取出空间中的记录册,在一页空白处写下:“洛水以南,三百丈内无耕作痕迹,土壤板结,疑似三年未休耕。”
李骁策马上前,欲向一名蜷缩在树下的老妇询问,却被李毅伸手拦住。“有人盯着。”他低声道,目光掠过远处一座荒废的磨坊,“那边墙后,至少两人藏了半个时辰。”
李震听见了,却没有停下。“让他们看。”他说,“朝廷的人回来了,不必躲。”
他翻身下马,走到那名老妇面前蹲下。妇人衣衫褴褛,脸上满是风霜裂口,怀里抱着一个瘦弱孩童。李震轻声问:“为何不种地?”
老妇抬起浑浊的眼睛,声音颤抖:“种了也活不成。仓吏年年加役,收成全被拉走,连种子都保不住。去年我家两亩地打了六斗谷,他们收走五斗九升,说这是‘新政配额’。”
李瑶站在几步外,手中的笔停在纸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整理的数据里从未标注过“百姓信不信”。
苏婉走上前,从布囊中取出一包药丸递给老妇:“这是止泻的,孩子肚子疼就喂半粒。”她又转向随行医者,“留下两个人,就地搭棚,今日能治多少人算多少。”
李震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站起身,环视四周。远处村落稀疏,炊烟几近绝迹。一片荒田中央,一根断裂的木桩上挂着半面残旗,颜色褪尽,看不出原属何府。
“我们颁布了律法。”他说,“可百姓不知道它能不能护住一碗饭。”
队伍继续南行。黄昏时分,抵达一处废弃驿站。外墙倾颓,门匾脱落,唯有主屋尚可遮风。李瑶拿出行程表,在灯下展开:“明日午时可到阳曲县界,若加快速度,傍晚能入城。”
“不进城。”李毅立刻开口,“今早盯梢的人没跟上来,但他们一定已派人通报地方。阳曲县令若是旧党余孽,恐设伏迎驾。”
李瑶皱眉:“若不提前知会,地方毫无准备,万一有突发状况难以应对。”
“我们不是来让他们准备的。”李震坐在一张破凳上,手指轻敲桌面,“我们是来查他们有没有准备。真正的准备,不是摆酒设宴,而是粮仓满不满,病患救不救,冤案平不平。”
他抬头看向众人:“从现在起,我们以巡查使身份行走。不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