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踏入政厅时,外袍尚未换下,肩头还沾着洛阳宫门外的风尘。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召见家眷,径直穿过廊道,靴底在青砖上敲出沉稳的节奏。厅内六方使臣已到齐,各自端坐于案后,目光或警惕、或试探,无人言语。
门开的瞬间,所有视线集中在他身上。
李震走到主位前,并未落座,只抬手一挥。两名执事立刻上前,将一幅巨图在长案上铺开。铜钉固定四角,一张贯穿南北的轨道总图展现在众人眼前。主干道如脊梁般横穿五州,支线如脉络延伸至边陲要隘,沿途标注着蒸汽机站、货栈、兵驿,连山口渡口都用红点标出。
“三日前,有人想用一道密诏斩断这条路。”李震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今日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争一口气,而是要定一个局——轨道所至,五州共治。”
楚南节度使周维安眉头微动,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两下。他未开口,但身旁随员已低声交头接耳。
李瑶起身,捧出一本厚册,封皮磨损,边角卷起。她走到图前,翻开一页,纸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字。“去年楚南缺粮八十万石,饿死三万七千人。”她目光扫过周维安,“若轨道贯通,冀州仓粮三日可达长沙。这不是许诺,是算出来的。”
周维安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技术共享,说得轻巧。一旦我州依赖你们的机具、匠人,日后岂非任人拿捏?”
李骁从厅侧走出,手按剑柄,声音冷峻:“贵部上月丢失火铳十七支,皆从我轨道稽查处截回。若真怕被人拿捏,不如先查清军中谁在往外送兵器。”
那随员脸色一变,张口欲辩,却被周维安抬手制止。
闽越代表起身拱手:“幽州主导轨道建设,如今又要牵头联盟,是否权柄过重?若无制衡,将来如何确保各州利益均等?”
李震未答,只看向李瑶。
她翻开账册另一页:“过去半年,闽越丝绸出口量增长四倍,其中九成经我轨道南运。若非提速降耗,波斯商团怎会愿出双倍价收购?你我皆知,没有轨道,就没有今日的丝路红利。”
那人语塞,低头不语。
镇北王使者一直静坐未动,此刻才缓缓开口:“轨道确有大用,但火器之事尚未平息。朝廷一日不松口,各州便一日担着谋逆之名。此时结盟,是否过于冒进?”
李震盯着他:“若等朝廷点头,恐怕等到铁轨生锈,百姓也等不到一粒救命粮。我问你,镇北王前日称病不出,今日却派你来议政,是他病好了,还是有人催得急了?”
使者面色微变,指尖在案上收紧。
厅内一时寂静。
李震转身,对执事点头。片刻后,一台铜铸模型被抬上长案。轮轴细密,管道交错,底部炉膛尚温,机芯发出低沉嗡鸣。这是初代蒸汽机的缩形,虽小,却能驱动整列货轨。
“此物为盟证。”李震取过朱砂笔,蘸满后在指尖涂匀,随即按在机顶一块平整铜面之上。红印清晰,边缘未散。
“凡入盟者,享三项权责:技术共享,轨道通行,关税互免。违者,五州共讨之。”
他话音落下,厅中无人轻举妄动。
李瑶率先上前,指尖蘸砂,按印于机侧。动作利落,不留迟疑。
周维安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座。他走到模型前,凝视那枚鲜红手印良久,终于也蘸砂按上。力道沉稳,印痕完整。
闽越代表互视一眼,随之跟进。
镇北王使者迟疑片刻,终究也上前一步。朱砂涂指时,他手腕微颤,但落印时却格外用力,仿佛要将某种情绪压进金属之中。
六枚手印环绕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