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的手指还停在石板缝隙边缘,那缕白气已散入晨光。他未起身,只将掌心按在地面,感受片刻,土层深处传来极细微的震动,断续不连,像是有人在远处掘土。他缓缓收手,袖口沾了点湿泥,指尖捻开,土质松散,夹着碎石屑——不是自然风化,是新翻过的。
他站直,对身后道:“骁儿,带人去矿道侧壁查一遍,从第三岔口到尽头,一寸都不许漏。”
李骁应声而去。王二紧跟着进来,手里攥着登记簿,额上沁着汗:“昨夜巡更说,后山影影绰绰有人影,没敢追,怕中埋伏。”
“不是埋伏。”李震摇头,“是探路。”
他转身走向祠堂,脚步不急,却每一步都落得沉稳。李瑶已在沙盘前等候,笔尖悬在盐矿位置上方,等他下令。他未看沙盘,只问:“那七个人,登记之后可有再出现?”
“没有。”李瑶合上账册,“村口守卫说,他们进村后直奔北坡,说是采药,可那一带连枯草都少,哪来的药?”
李震点头:“张府的人,踩点来了。”
他不再多言,当即召集护卫队骨干,下令加哨一倍,矿口设陷坑,坑底埋火淬尖木,表面覆土撒灰,不留痕迹。提纯坊四周架起高台,夜间双岗轮值,火把不灭。另调十名精锐藏于矿道暗处,听号令而动,不得擅自出击。
“这次不是砸摊子。”他盯着李骁,“是冲着断根来的。他们要烧坊、劫盐、毁矿道。”
李骁握刀的手紧了紧:“那就让他们来。”
当夜,月隐云后。山风掠过坡地,带起枯草沙沙作响。五更未到,矿口外三十步,草丛微动。七条黑影贴地而行,皆裹粗布,手持砍刀,腰间鼓鼓囊囊,似藏火油。为首者抬手,其余人散开,两人直扑提纯坊,三人绕向矿口,剩下两个在后接应。
前两人刚踏进坊前空地,脚下泥土骤然塌陷。一声闷响,尖木破腿而入,惨叫未起,已被捂住嘴拖入坑中。另三人闻声欲退,火光骤起。
十余支火把从四面高台同时点燃,映得矿口如白昼。李骁立于高台,刀未出鞘,只冷冷道:“再动一步,坑下就是你们的归宿。”
山贼惊乱,欲逃,矿道两侧忽有铁索横拉,绊倒两人。埋伏护卫冲出,以长棍击膝,尽数制伏。五人被押至祠堂前空地,腿伤者血流不止,却无一人毙命。
李震提灯而来,逐一查看。他未看脸,先看手——掌心有茧,指缝带泥,确是粗使汉子。又查腰间布袋,其中一人袋中露出半块烙饼,边缘压着梅花形烙印。
他认得这印。
张记面坊,张大户私厨专用,外人不得用。
他将烙饼取出,递给李瑶。李瑶只一眼,便道:“三日前,村口面摊新进了五屉蒸饼,用的就是这种模具。”
李震点头,将饼放回袋中,未动怒,也未审问。他命人取来药粉,亲自为伤者敷药包扎,又令厨下熬了热粥,分予五人。
“吃吧。”他说,“你们也是活不下去的人,何必替别人送命?”
五人低头不语,有人眼眶微红。
李震坐在灯下,提笔写信。,字字清晰:
“今夜来者,已悉数放归。若再有下次,盐矿血案与张府私通内务府之证,将一并呈于县令案前。贡纹银布,非民可用,大人自知。”
他写毕,将信折好,封入油纸,交予其中一人:“你带回去,亲手交到张府管家手中。若他问谁写的,就说——李家祠堂,灯火未熄时,有人等他回话。”
那人低头接过,手指微颤。
李震又命人取来一块黑布,与当日县衙所见包袱布一般无二